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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然,向你致敬

来源:网络 时间:2023-08-30 22:47:23
导读人活着——就是要有一种精神!

文 | 王伟东

01

        2014年9月下旬,我和老伴赶到在北京居住的女儿家,为的是给怀孕大月份的女儿照看孩子。一天会然突然在微信上邀我加他,这是我到北京后刚刚开通的微信。自从他去哈市给女儿看孩子,一晃儿二、三年没有联系了。在微聊中他这样写道 “我全废了,只有小学生的智力。”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下给懵住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2014年1月28日距春节还有两天的这一天,会然突然患病被紧急送往龙南医院抢救,他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诊断为脑出血下发了病危通知书。几经周折,历经磨难,他在医院住了足足四个月,是死里逃生,命虽保住了,但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失忆、失聪、失语言,成为失去记忆、没有听力、不会说话的一个躺在床上度日的“植物人”。我如鲠在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会然是我的同窗,我的老乡。他还不到六十岁的年龄呀,怎么会遭受如此厄运,老天对人太不公道了,简直是晴天霹雳,让人撕心裂肺。

        会然有一个圆满而又幸福温馨的家庭,夫妻二人仕途坦荡、风调雨顺,均属于国家公务员,现定居于省城哈师大家属楼。独生女儿一路高歌,长得亭亭玉立、端庄文雅,继成了父母双亲的音乐天赋和遗传基因,在艺术高等学府是高才生,又是公认的校花儿,毕业后被留到学校任教,找了一个志同道合的爱人,定居在省会城市哈尔滨。后来,添了个聪颖活泼的小宝贝儿子,家庭更是其乐融融。

        这时想起了2007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那时,会然在县城的水产局担任副职,突然患上了心脏病。哈医大二院确诊为不稳定性心绞痛,推荐出最好的方法是在血管狭窄处放置支架,称这是一项国际领先技术,但价格不菲。人在平常的时候,都是把钱看得十分重要,但当你生病住院的时候金钱就如同粪土。他俩花光了积蓄,为凑足治病的钱不得已变卖了自己唯一的住所,一处在县城那个年代刚刚兴起的楼房。会然通过放置支架,血液循环稳定了,身体恢复了正常。

        为给自己的身体一个休养生息和缓解的过程,他提前退居二线,和刚刚退休的爱人一起到大庆的岳父家,帮助料理家务。岳父家生活条件殷实,他俩不需要花上一分线,每天只管做上三顿粗米淡饭,过上了一种相对安逸而又不忙的休闲生活,成为会然养身体和解决居无定所窘境两全其美的最佳办法。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会然通过第一次得病后,他十分注意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可怎么又病魔缠身了呢?转念一想,唉!都说现在的人好得病,并且年龄趋于年轻化,你吃的各类食品安全吗?各类转基因农作物和含有添加剂的食品层出不穷。你吃的蔬菜安全吗?一色农药化肥激素追的。你再注重饮食安全有屁用?各类假的东西多如牛毛,无孔不入,让你防不胜防。我在为会然的生活起居担心,我在为会然的病情堪忧,我更为会然的精神折磨怜悯,会然的命真够苦的啦!

02

        会然1956年生人,属猴,比我年长一岁,我和他是1963年到双阳小学一起读书。这是一个距离县城百里之外的偏远小镇叫双阳镇,小学校位于镇所在地。他家居住在东北街的北二道街和东二道街的交汇处路旁,一处三间起脊的土瓦房,是起初的两间房后又接出一间房子才变成了三家房。他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他排行在三,父亲叫张占华,在小镇手工业的铁工社上班,是一个磨刀匠,家庭生活很窘迫。

        我们读小学并不是一个班,他在一班,我在二班。当时的班级是以每个学生的居住地而区别的,在小镇的东南街和东北街居住的都划归一班,在西南街和西北街居住的都属于二班。虽然不在一个班级,但每人胸前都戴有名签,互相都认识。

        读书时,他老实厚道,不太好言语,走路姿态文文静静的,学习也很用功。他的长相随其母,性格像其父。他有一个姑表弟叫胡仲有,与我是一个班的。胡仲友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和会然的性格迥异。他是班级里的大个子,人送外号“胡扒锯子”,老师安排他做炉长,冬季每天要早来生炉子。胡仲有当炉长很称职,班级的门钥匙就挂在他的脖子上,每天等同学们冻得小手通红满身泛霜来到教室时,屋子里已经暖烘烘的了。

        胡仲有头脑很聪颖,他经常从家里弄来土豆子用炉膛下面炉灰的余热去烘烤,解决早餐问题。有时,同学们到校看到他正蹲在炉子前吃土豆呢,土豆冒着缭绕的热气,散发出糊香糊香诱人的味道,他龇牙咧嘴、津津乐道地咀嚼着吞咽着,吊起了同学们的胃口,让人垂涎三尺。

        会然和胡仲有是直系亲属,会然管他父亲叫舅舅,他管会然母亲叫姑姑,他们是姑舅亲表兄弟,在校时他们经常称兄道弟互有来往,很令人羡慕。

        据老人们说,小镇的老名叫胡要饭街(gai)基,是源于胡仲友的祖太爷会然的祖太姥爷儿。那时他们逃荒儿来到北大荒,一路举家乞讨,看中了双阳这块风水宝地就在此安营扎寨落了脚,从此这里就有了人烟有了别名,逐渐居住的人多了起来才建立起了镇子,变成了现在的双阳镇。

        小学校园在小镇的西北街,呈巨大的正方形布局很有生机,四周是浓密高大遮天蔽日排列生长的参天榆树,校园中间一分为二南北走向是两排又粗又壮的阔叶杨树,从校门向深处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绿色甬道,西侧分布着三排连脊的校舍错落有致,东侧是广阔的大操场。

        每逢初夏,一些淘气的男生们课余时间趁着老师不备,就经常爬到老榆树的枝丫上面采摘榆树钱吃。也有的爬到更高处去端鸟窝掏鸟蛋。榆树钱像串串糖葫芦一样,吃起来绵柔可口、香甜无比、满嘴生津。老榆树也有一个弊端,每到秋季一种叫做贴树皮的虫子就泛滥成灾,四处攀爬。刘文学是个很顽皮的孩子,因耳朵上长个肉揪又都叫他桩子,他把贴树皮故意带入课堂,吓得同桌女生王淑梅大惊失色,再也不敢越过课桌的三八分界线了。

        那时家家都很穷,差不多每个学生都穿着带补丁的衣服,每个学期三元五角的学费。小学每年每名学生都要交纳茬子和粪肥,茬子用于班级引炉子,粪肥交给学校卖钱做班费。每年秋收季节全体学生都在老师的带领下到生产队的庄稼地里去捡玉米,每年冬季的早晚都自发地拿着锹和土篮子到外边捡拾各种冻僵的粪便。到了五年级时就成学校捡庄稼的主力军了。班级里有一个叫庞志纯的同学最有头脑,他另辟蹊径专门在玉米地里挖老鼠洞,他用俩只小手的食指和中指弯成俩个钩子状,刷刷刷——,眨眼间就把老鼠洞翻个底朝天,大堆大堆的粮食一览无余,老鼠们疯狂逃窜,他以飞快的速度各个歼灭,然后顺着老鼠的脑袋把它的皮活活扒下来,套在每个手指上去炫耀。同学们看到这惨不忍睹的现状,不敢靠近和直视,他将战利品全部装入自己的布袋,因此而成为班级里的捡粮状元。

        会然的家东侧是一个大坑,会然殷勤能干的父亲索性在双阳河买回一车柳条,和会然的大哥自然一起,把大坑里全部栽种上柳条,两三年的光景,生长的茂密昌盛、郁郁葱葱。到了春天,柳枝摇曳,碧绿一片,像红马撩儿、三道门儿、柳粪球子儿等等许多小鸟落满枝头,鸣叫起春天的歌声。这个大坑成了一道风景,春夏之季绿色茵茵、鸟语花香,到了冬季把长大的柳条割下来,解决了全家每年的引火烧柴问题。第二年柳条顽强地吐出新芽,又变成葱绿一片了。

        盛夏季节,“六一”儿童节小学生们都去双阳河的南甸子旅游找宝儿,同学们唱着歌曲,兴高采烈地一路挺进。像胡仲友、冯战友、会然这些大个子学生,都被老师和班长选中,先行去藏宝儿,像我这样当排头的矬子就根本摊不上这样的美差儿了。双阳河的南甸子美丽极了,绿色的草原波涛滚滚一望无际,柳条通透出沁人的芳香,彩蝶、蜻蜓成群结队地在天空低飞盘旋,像是对大家的来访夹道欢迎。突突惊飞的各种小鸟,啾啾鸣叫着飞向天际,一会儿又盘旋着飞回原处。柳条通磅礴盛大,令人陶醉,我禁不住诱惑索性折下几段细软的柳枝,用柔软的柳条皮做出叫叫吹,根据粗细长短不同能发出高低中各种悦耳的声音。

        我们这群儿孩子课余时间就三五成群的到处玩耍,双阳河是每个孩子洗澡必去的地方,春夏季节玩起搓泥球、打弹弓、摔炮儿、走五道儿等游戏,秋冬季节又玩弹玻璃球、打秸秆川、抽冰尜儿、打雪仗、挖雪洞、滑冰车等游戏。金色的童年就这样在玩耍和嬉戏的氛围中,在一年四季不知不觉的交替更换中慢慢地度过。

03

        1966年5月,一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全国范围内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那时会然和我都是在读小学四年级,都是一群懵懂的孩子,三五成群手拿小红旗,臂佩红小兵的红色袖标,胸戴毛主席像章,组成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高喊革命口号,高唱毛主席语录歌曲,深入到街道、单位兴高采烈地宣传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

        也就是这一年,校园里发生了一起写反动标语的事件。一天中午,发现校园前排教室的西大山墙有人用粉笔写下“打倒毛主席”,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马上报到公社派出所破案。以“大头目”为首领的一群人火速赶到小学校,出了一个绝招——对笔体,让每个班级的学生都回到教室原地做好,然后依次到教室的黑板前,用粉笔写下“打倒刘少奇,毛主席万岁”的字样,不到半个时辰宣布案件告破,是三年级一位叫孙铁刚的小学生写的。他供述写这句话的动机,是早晨在家出来没有吃上饭饿得肚子咕咕叫。当即被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身前挂上一块用大纸壳子做的牌子,用毛笔字写着“现行反革命份子孙铁刚”,还把孙铁刚三个字打上一个巨大的红“X”,游街示众,上纲上线,然后被带走到县里蹲起了“封眼儿”。

        时至今日我也弄不明白,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忍饥挨饿之时做出了过激行为,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反动言论,根本就没有什么行动组织和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呀!怎么就和“份子”直接挂钩了呢?可怜呐可怜,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太无知太幼稚了,但无知和幼稚又能怨谁呢?!本来就是处在无知和幼稚的年龄吗。

        校园里发生了这样的政治事件,轰动很大,于是校园迅速掀起一系列地革命行动。原来的班主任老师王光中被打成右派,说他每天穿个中山装,是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方式,被解雇举家搬到双福一队劳动改造。校长张经国老师被打成“保皇派”下放到福地村。周文彬老师、任建民老师被下放到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学校由苦大仇深的双阳村老转业军人王青住校,给学生们讲述革命传统教育,部队还派来了现役军人尚排长、王排长等进驻,支持革命左派。

        “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在政治空气的感染下,班级里涌现出很多文艺尖兵,自发编排各类文艺节目。会然从那时起,学会了吹笛子,学校或班级一有什么活动,他就成了文艺骨干。我们班的徐永林和李玉珍演的小节目《幸福庄的人》,徐永林扮演的是一位耳聋眼花的耄耋老人,他长得老成持重黑黢黢的脸庞很符合节目中主人公的形象,李玉珍扮演一位小姑娘,她长得娇小玲珑说话口齿伶俐像个“小辣椒儿”的样子更符合节目的要求,他们在节目中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对话十分逗乐。那时,学生变得很少上课了,都在积极参加各类具有革命行动的各种文艺活动中来。

        孙广英的名字也是从那时改的,她长胳膊长腿,和王英、李英一样都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一身文艺天赋,像穆桂英一样阵阵少不下,带领一帮儿女生学唱毛主席语录歌曲,编排小合唱,背诵毛主席诗词,每天晚间走街串巷搞宣传。一天,班级里组成一支儿庞大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七八里之外的仁和水库搞宣传,男生女生们排起整齐的长队打着红旗一路欢歌向目的地进发。演唱节目期间,有几个男生禁不住水的诱惑偷偷开了小差儿,跑到水库里洗澡去了。等发现后,马上派人去寻找,有个搞笑的男生俏俏把正贪婪与洗澡的张文忠衣服藏匿起来,等他喊着“跑一跑、颠一颠……”的口令,一身裸体伴随发育良好那男性伟岸标志物的左右摇摆毫无保留地暴露给大家,他露出龅牙笑嘻嘻的得意神态旋即被找不到衣服的窘境和尴尬所取代,那祈求无助精彩的瞬间,把人都快笑抽了。

04

        1968年升入初中时,班级打乱重分,我跟会然分到了一个班,班主任是乔文彬老师。会然已长成了半大小伙子,白白净净的,脸上还长了一个美人痣。他很文静,平时总是一说一笑的。

        他的唯一嗜好就是吹笛子。他吹笛子的风格委婉动听,不像战友那样吹奏得欢快奔放激情四射,多是一些节奏舒缓韵味十足旋律悠扬的曲目,这和他的性格有些相近。

        庆华是个活泼的人,说话有些口痴,穿着一身蓝色朝鲜稠的衣服,风一吹很有动感,课间他善于模仿每个学生家长的动作。一次,他面对着我突然伸出两只胳膊,腰也向前倾斜着,并且两只胳膊前后用力,瞬间抬起两只手放到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跟前。这时会然由远及近走了过来,我恍然大悟,庆华是在模仿会然的父亲,会然的父亲存在眼疾,工作期间磨刀检验锋利不锋利时,都把刀紧贴在眼睛面前去查看。会然不自然地用手拍打了一下庆华的肩,莞尔一笑,吐出了一个字的脏话儿。我非常钦佩庆华善于观察事物的细腻之处,也十分敬仰会然随和委婉的内敛性格。

        初中学生都是以军事化武装着每个人的头脑,校园经常组织各种各样的队列表演。到了初中二年级,张春林老师成为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他对学生参加队列表演要求更高。学生们自己制作红缨枪,自己制作木枪。一位家住东北村的绰号叫谭部长的同学,每天穿着一身像租来的退伍军人又肥又大黄色脏兮兮的旧服装,长着一副猪腰子形的脸,一张“地包天”的嘴,说话露出满嘴灰色的牙齿,但他的军事化表演非常到位非常规范,成为学生们效仿和学习的榜样。

        会然具有老实厚道的天性,每天不招灾不惹祸,勤勤恳恳地学习,脚踏实地劳动,干什么并不是爱显山露水,但也不甘示弱。同学们对他都很有好感,尤其是女同学,最喜欢他这种温文尔雅长得白白净净的白面书生了。

        会然有着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在回忆往事时春文说,到了高中有些住宿男生常年在校园寝室睡板床浑身发板僵硬,非常想念在家睡的火炕,在不经意间上心的会然回家就跟父母商量,腾出东屋一铺北炕,把春文、振德、树文、张学等同学带到家里住,这些男生们睡在热乎的火炕上,享受着家一样的待遇,心里那个美呀。

        在那个年代,班级里的男生和女生是不说话的,也没有相互处对象的。但毕业以后,同学间成为夫妻的还大有人在。比如庆华和凤侠的相亲相爱,胜起和丽华的郎才女貌,杨友和秀英的志同道合,苗发和玉梅的青梅竹马,永恒和淑艳的不离不弃等等,但像会然这样的美男子在班级却没有找到另一半,像笑靥如花的桂云那样的校花也没有找到心仪之人,如果放到今天的学生时代,他俩说不定会组成天生的一对儿呢,那个年代自然有那个年代的局限性。但玉梅是个特例,读到高中时,她把自己甜美健谈的特性尽显无遗,把班级里的篮球健将苗发生生擒获,成为在校园里就建立起牢固婚姻关系的首例和唯一。她和桂云好的像一对儿亲姐妹,互相到家串门,可并没有把这一绝技传授与她,看来这种事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再说玉梅和苗发的谈情说爱当时是一种秘密行动,只不过毕业后才真相大白了。

        2008年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大庆我做东宴请了胜起、会然、玉林、春青等老同学,那次湘萍嫂子也有幸参加。席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此起彼伏,场面异常活跃。会然彻底戒酒了,他只顾吃菜,喝点饮料。嫂夫人也显得异常兴奋,她不加掩饰地赞美起当年风华正茂时的会然,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会然,还有配合着的肢体语言。她绘声绘色地说,会然大个,白白的脸,还有一个美人痣,头发是羊毛头发自来卷。会然听到嫂子的夸奖,并不言语,只是嫣然而笑。

        嫂夫人和我们并不是同学,也不在一个乡镇居住,他也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女性,年轻时貌美如花。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秀发,脸上巧的是也长了一颗美人痣,不同的是皮肤逊色与会然。湘萍从事教育工作多年,曾担任过县第四小学的校长职务,是一个倍受大家尊重和爱戴人民公仆,是为人师表的典范。

会然在酒桌上也在追忆着往事,提到了我在小学时的有趣造句,微笑着向大家复述:老师让用“眼看”来造句,伟东在作业上这样写的——眼看学校的房子就要倒了。大家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时予以否认,后来回忆起这的确是小学二年级的事儿,校园共三趟房子,低年级在最后一趟房子,东房山是用一根檩木斜支着墙的,我是见景生情。老师为此二目圆睁,在课堂还批评了我,说我污蔑社会主义给学校抹黑。但幸运的是那时文化大革命还没有开始。我很佩服会然的记忆力,当年一定是胡扒锯子告的密。

05

        1974年7月大家都高中毕业了,在取消高考的岁月里,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是广大毕业生不二的选择,这届毕业生社直的子女近二十人都被分配到曙光农场去参加劳动。会然和我这届热血青年,带着人生的梦想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了。

        曙光农场地处小镇的南门路东,一溜板夹泥的房子形成了宽阔的四合大院套,院落深处是驴棚和马棚,前面是编制厂的房舍,进院左拐是办公室。从学生到农场农工的转变是带有革命性的,拿惯了书本的我们对农场的劳动即感到熟悉又有些陌生。

        农场的土地主要是靠开垦双阳河北岸的草原而获得,这些生荒地土质漆黑、泛着油光,小麦、黄豆、葵花等长势喜人。农场更有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还有郁郁葱葱的小叶樟,还有那广阔无垠的柳条通和整齐排列的杨树林。这些青年人,整日里歌声四起,有说有笑,欢天喜地,每天成群结队顶着初升的太阳去劳动,每天一路歌声伴着夕阳西下的余晖而回归。

        “庄稼活好学,头气儿难熬。”打头儿的大孟人高马大,风风火火的性格,说起话来舌头环绕在嘴里半天发不出“音儿”,只要他把自己的白背心往起一撩儿,像扒了半截皮的狗一样,全体农工就遭死洋罪了,把人们甩的满地都是。

        带队的秀兰是位中年妇女,泼辣的性格,半虎半奸,说起话来瓮声瓮气,是书记面前的红人。每月到了评工分这一天,她俨然成了农场的主人,成了书记的代言工具,在她的眼里印象分占绝对位置,无论评价到那个人,她的一句话就是盖棺定论了。会然个子高,又满身是力气,人缘又好,每次评工都是一等的。我发育晚比较瘦小,力气不足,第一次评分有周富的添油加醋让这位“母夜叉”给我定了个三等。

        第二年,又迎来了一批毕业生,农场的青年人一下骤增到百十号人,为解决农场的半年闲,通过关系联系到了新活源——搞副业,到县铁路货物处去装卸火车。乔老板子摇着鞭子,车上装满人吃马喂的和每个人的行李,外号叫“花舌子儿”的秀山担任队长带队,大家齐刷刷地安步当车,风尘仆仆地丈量这百里路程。三十多人的队伍统一住在甜菜站废弃的秤房子里,漆黑的屋子搭起了通铺,每个人都发给一个带帽子的深蓝色劳动布垫肩,还有一个叫“王八端”的巨大平板铁锹,一节50吨的运煤车皮由两个人去完成。大家都愿意去装卸“零担儿”车,用一种两只小轮的推车省劲儿,赶上了用花筐运送的水果,就可以不着不背地吃上一点儿。像这样的美差儿,会然、润林、王臣都沾到过光儿,他们更热衷于干活加班,因为夜间更容易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更能满足一下自己贪婪的胃口和垂涎欲滴的嘴。

        宽林的哥哥在依安电影院,那时的电影院可是县城人们唯一的业余生活场所,是青年人聚会的地方,热闹非凡。一次,工余时间宽林带领我们一帮人去看电影,电影票可是一票难求,宽林去径直找了他哥哥,一帮人被特赦鱼贯而入看了一场免费电影。回来后,大家的赞许声响成一片,把宽林捧上了天。

        我干装卸活计没有多长时间,就被安排成担任管理员的工作,整日和周富、景华两位厨师为伍,每天都是起得比大家早,睡得比大家晚。铁路装卸合同还没有到期,我接到了秀山队长传来农场领导的口令,我被指派和推荐到小镇砖厂去担任了会计工作,从此和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就中断了联系。

        第二年的1976年,听说会然表现的很好,在农场的农工中脱颖而出,以压倒多少人的选票,被推荐到省水产学校淡水养殖专业,成为一名社来社去的中专生。

        我在砖厂工作期间,与会然的父亲和二哥学然有过不少的接触。会然的父亲在1977年被照顾安排在企业办公室看屋,他为人忠厚老实,有时通知开会,在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就步行连跑带颠到各个单位去送信儿,经常累得满头是汗。1983年我因计划生育被辞去工业办总会计的职务,由学然接管,三年后我又重返工业办再次接任总会计,又帮助学然处理了三年以来的账目。会然的父亲在1980年前后,因他姐姐家庭的变故,举家搬迁到县西北街居住。后来,我和学然到县城参加财训班的学习,还几次到过会然父母的家。

06

        2004年的一个初秋时节,我去参加单位同事宫院长女儿的婚宴,这是我调任依安糖厂工作的第17个年头儿。作为大型国企单位的人,通过这种形式聚集在一起,相互寒暄攀谈,场景热闹非凡,十分活跃。正在这时,一位身材高挑长着白皙脸庞的人突然映入眼帘,后面还紧跟着两位女士,我定睛一看,这不是会然吗!我俩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很久很久。他向我介绍了一起来的嫂夫人,介绍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重逢恨晚,话语连篇,我们坐在了一起,回忆起难忘的学生时代,谈论着各自的现实生活。席间,我提议咱们为毕业三十年干杯吧,四两的酒杯满满斟上,眨眼间杯子见了底儿,又斟满,一会儿工夫酒又喝光,再斟满,又都把杯子里的酒喝得底儿朝了天。

        转眼间毕业一晃儿就是三十年,都从过去的帅气小青年变成了现在的老成持重,见面竟如此偶然和巧合。时间所限,相互带着酒意,带着不舍,带着友情,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酒桌,留下的是满满的回忆绵长而又甘甜的……

        从此后,县城内上班的炳义、庆华、润林、宽林、海波、振德、宝章、战友等老同学相互见面就多了起来,会然成了同学相聚的联络员,一有机会就相聚一番。可有两次本应都去参加的,或者说参加是必须的,但因公务缠身没有去上,成为生命中无法弥补的一种缺憾。

        一次是2005年的12月28日。那时我担任厂企管部部长职务,属中层干部。一早张厂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让写全厂的年终总结,我十分诧异,过去都是厂办公室的活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更棘手的是手头没有任何可参考的资料,何况距离年终仅有三天时间,年底召开全厂工作会议是形成的惯例,写这种大型材料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我自我加压,索性白天深入车间、单位和部门去搜集和索取基础资料、素材和数据,晚间独自在办公室里“开夜车儿爬格子”。

        正是这个节骨眼,也就是第二天下午,会然来电话说,老班长杨友从哈到依安办事,大家要聚一把。这真是难得的相逢,老同学们见一次面,多好。可手中的活儿哪里能允许我有这样的时间啊,我支吾着说,可能去不了。这话我又不好直言说出口。我心里在打鼓,总结的文字材料别人无可替代,并且时间有限刻不容缓。一边是全厂工作总结迫在眉睫,一边是老同学的久别重逢机会难得,我只能选择前者,而且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这次同学聚会县城的同学闻讯都去了,就我深陷在写总结的泥潭不能自拔,成了唯一的例外。

        还有一次,是2006年的10月1日。那天,会然电话通知我说孩子结婚,老同学们都已悉数到场,包括杨友、秀英,还有远在佳木斯的乔仁等毕业以后从没有见过面的同学。这时正处糖厂收购甜菜的高峰期,那一年厂子的收购甜菜量很大,为了强化管理、堵塞漏洞,别出心裁地把各个部门的一把手都派到甜菜收购站点去担任专职检质员,我被分配到新屯站点,这是个甜菜收购量超过万吨的大点。检质、司秤、现场是甜菜收购的三个关键环节。我跟站长肖东旭请假,他无奈地说谁有这个权利呀,厂长在甜菜收购的动员大会上的约法三章你懂得。是啊,各个单位的一把手被赋予了特殊使命,收购期就像板上钉钉一样不能须臾离开。我自责又自叹,真是“官身不由自主”哇!就这样和这些老同学见面又一次化成泡影,收购期结束我还专门请客会然,边补礼金,边道歉。

        当一个受尽“夹板气”的屁官,挣钱不多管事儿不少,真是悲哀。我产生了一种极强的逆反心理。我反思,一生一世,名利二字,起早贪黑地忙碌,还不如自己干点什么,省心又自在。2007年的年初,我在单位提出了辞职的请求,到大庆去自主创业。

        2008年的某一天,在大庆居然和会然见了面。身处异地他乡,见面格外亲切。他叙述了自己的经历:2007年患心脏病住了院,身上被放了好几处“支架”。因治病手头拮据,变卖了依安唯一的住房,举家搬到大庆其岳父家担当家庭护理。我十分同情和理解会然的处境。安慰他多注意身体,保持健康。

07

        被誉为天伦之乐的看孩子活儿,并不轻松自在,只有经历了才知道这活儿有多忙碌多操心,他就像一部交响乐曲,宝贝的呼唤就像一位十足指挥家手中的指挥棒儿,一家人都时刻紧盯着他的手起手落和节拍变换,去凝神聚力,尽其所能围着转儿。

        自从2014年9月的一天得知会然患病,便成了我的一份牵挂。我的同窗得了这种病,他的内心世界是很需要有人安慰和与之交流的。再说,交流也能换起他脑细胞的复活,帮助恢复他的记忆功能和生活乐趣。于是我忙里偷闲,有时谈些对会然的鼓励,有时发送一些北京的外景照片,通过微信不定期地转给他。有时写一些文章,比如《耐得住寂寞》《曾经亦少年》《犹念故乡初冬的雪》等,刊发后当成一种精神食粮第一时间转给会然,对他人生或许能起到一种鞭策和鼓励作用,仰或是一种生活的充实和精神的享受,我就心安理得了。

2016年7月16日迎来了在家乡举办42年后的同窗首次聚会,这难得的同学见面机会只能遗憾地与我擦肩而过。原以为离开工作岗位就会轻松自在了,可享受天伦之乐的看外孙儿的活同样棘手和粘人,这可能就是生活吧,人生总是在纠结、抉择和无奈中渡过。

        我和会然都没有参加同学会,我是因事无法前往,他是因病不能动身,但我们对同窗的思念都是难以忘怀的。我索性把放置了多年的笔又重新捡了起来,经常利用清晨别人还在梦乡的一点时间写写东西,因为只有这点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因为只有这点时间能抒发一下自己的怀旧情感。我先后写出《同窗的凝聚》《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人和事》《重返课堂》《军礼送恩师》等,被《上上微览》刊载后首先通过微信转给了会然。

        我特别感谢会然曾经多次为我发表的作品打赏,他的打赏是价值连城的,是对一个爱好写作的人一种莫大的鼓舞和鞭策。同时,他更像一种助燃剂,在不断给我鼓劲、加油,是一种驱使我写下去的不竭动力。

        一个患病的人,一个整天躺在床上的人,一个不能说话的人,一个听不到外界声音的人,是何等的困惑,何等的烦恼,这是普通人和没有亲历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只有病人自己去默默地承受着、煎熬着、体味着。

        会然得的这场大病,在医院整整深度昏迷了18个日日夜夜。医生给判了死刑。可家人没有放弃,湘萍嫂子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整整住院四个月。他苏醒的那一刻,湘萍嫂子哭了,孝心的女儿哭了,始终忙前忙后的姑爷流下了激动的泪花。会然身体微微地抖动着,五官变形口眼歪斜了,本来比较白皙的脸更惨白和没有血色了,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嗫嚅着蠕动着,两只眼睛扑簌簌地流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他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行,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他慢慢地环顾四周。从他期盼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在惊叹——我还活着。

        一家人兴奋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他的咀嚼功能已经严重退化,湘萍嫂子索性给他喂流食。湘萍嫂子对会然就像侍奉孩子一样,接大小便,换洗内衣内裤,擦洗身子,洗脸梳头,定时服药,定时锻炼,定时按摩,每天就是这样无休止地重复着、呵护着、忙碌着……。

        会然这样评价嫂子,她是香臭无拒,始终如一。

        我觉得在会然身上是享受到了双重的母爱,一个是自己的生母,一个是朝夕陪伴在自己病体旁的贤惠妻子——胜似母亲的关爱。

        我为会然有这样的爱妻而自豪,我更为他们的相濡以沫、患难与共而肃然起敬!他们夫妻二人在用生活的点点滴滴演绎着人生的精彩!

        会然患病后,通过手机慢慢打开了心灵的一扇窗,展示出一个无声世界的异彩纷呈,他慢慢成为了同窗群里无所不能的高手,被同窗们异口同声地称为“然帝”“陛下”。他能写出幽默诙谐的短诗,他能写出耐人寻味的《微型小说》,他能制作相册,他能转发各类有价值的信息,……他成了同窗中最前卫和最具影响力的强人,成为一个能为他人创造价值,能为他人带来幸福和快乐的人。

        为了克服会然每天躺在床上,长此以往身上会生褥疮,家人就索性把床上绑上一根铁管儿。每天把会然扶起来,用两只不够受使的手抓住铁管儿,从一开始的坐几分钟,到后来的十几分钟、几十分钟,到如今的每天坚持三个小时。他在以超人的意志与自我挑战,用刚直不阿的性格与命运抗衡,用一个普通人的顽强书写着不平凡的人生。

        会然又是一个非常慈悲的人。前几天听说英年早逝贵喜同学的孩子马成玉患上了癌症,家徒四壁正向社会募集资金,他毫不犹豫地两次捐款。这是患难与共、心心相印的善举呀,从中展示出一个高尚之人的良好道德情操。

        会然从患病至今,已经渡过了四个年头一千二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是一个坚强的人,是一个有毅力的人,是一个可歌可泣的人。他战胜病魔的意志品质,是一种英雄的壮举。

        记得哪位哲人说过这样的话,你无法确定自己的生命长度,但你能把握住自己的生命宽度。会然虽然不能像过去那样儿带着妻儿老小去周游世界,虽然不能像过去那样儿热情洋溢地与同学相聚,虽然不能像过去那样兴高采烈地与同事重逢,虽然不能像过去那样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但他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像过去一样儿,每天在网上浏览世界旖旎风光,每天在网上与同学相聚,每天在网上与同事重逢,每天和大家通过文字、图片等其他形式与之沟通交流。他活出了自己的精彩,活出了自己的充实,活出了自己的价值。

老班长他们一行三人去看望会然时的留影(从左至右依次为杨友、秀英、会然和山林)

        当看到了老班长、秀英、山林一行人去看望他时的合影,看到湘萍嫂子含笑的生活照,我的心里在流血,我的眼睛在流泪。命运啊命运,是多么地残酷,又是多么地无情,我多想去见上会然一面,我多想与会然促膝谈心,我多想与会然推杯换盏……。转而我又想,会然是一个敢于直面人生的铁人,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会然是一个纯粹的人,是一个高尚的人,是一条真正的男子汉,他在用自己的光和热诠释着人生,他自信地遨游在无声的世界里收获着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快乐,他身残志坚所展现出来的一切的一切,是我们每位健康人所缺乏和无法企及的,他是人生的楷模、社会的骄子、同窗的骄傲,他的精神风骨令人顶礼膜拜!人活着——就是要有一种精神!

2017年9月2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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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五月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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