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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

来源:网络 时间:2023-08-30 09:56:14
导读庚子年春,武汉被新冠病毒袭击,为切断疫情传播,武汉封城。一时起,原住民、探亲访友者、出差的、中转的各

    庚子年春,武汉被新冠病毒袭击,为切断疫情传播,武汉封城。一时起,原住民、探亲访友者、出差的、中转的各路人员都被封在长汉城。来汉同女友过春节的丁有才就是其中一员。

    段如水知道丁有才到武汉是从他们大学同学群里知道的。丁有才年二十八晚上从酒泉坐高铁到达长汉,女朋友林木木去武汉高铁接站。林木木在地铁4号线转车时,在大学同学群里放上狗粮,图片中久别重逢的喜悦写在两个青春的脸上,羡煞了段如水等一帮同学。与丁有才四年同舍且睡上下铺的段如水除了羡慕,更多的恐怕是感叹和祝福。

      与丁有才一年没见面的林木木,从丁有才一出站台的那一刻起,她就掏出手机自拍,将由远而近的丁有才一步一步拉入她的镜头,当物理距离只剩一个转身时,她兴奋地转过身,以武汉姑娘特有的张扬,给丁有才一个熊抱。尽管谈恋爱已有六年有余,丁有才看到出站和接站的人流,他还是被林木木的一抱羞红了脸,还不停给林木木示意周围有人。林木木不仅不顾忌,反而还咬着丁有才的耳朵悄悄地说,我谁都看不到,爱情的世界里只有你我。

    丁有才和林木木是大学的同学,一个来大西北的酒泉农村,一个就是武汉黄陂区人。在1215班的新生见面会上,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们相互介绍自己。介绍的姿势大同小异,大都是低头对桌子介绍,好像做自我检讨。虽然也有少数几个抬头挺胸的小伙子,但他们的眼神却要么望天花,要么望窗外的树。介绍的内容都跟班长黄东的格式复制,我是来自闻一多家乡浠水的黄东。其他同学按座位顺序象报数样鱼贯而至。我是来自发射卫星火箭之地酒泉的丁有才,我是来自花木兰故里的林木木,我是来自电影《五朵金花》拍摄地大理的段如水,蝴蝶泉就在我们村,《天龙八部》中段王爷是我祖上。二十六个同学悉数做完自我介绍后,班长提议大家各自展示一下自己的特长,以便以后在年级搞活动能拉到人马。于是班长又带头用浠水普通话朗诵了闻一多的《七子之歌》,程子洋吹了口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其他同学都是表演的鼓掌。

    在新生见面会上,林木木知道他们班里有个从蝴蝶泉来的男生。她喜欢蝴蝶泉这个名字的优美浪漫,爱屋及乌,她记住了有着古铜色面庞的段如水。

    段如水和丁有才同另外四个同学分在同一间宿舍,除了段如水来自西南农村,丁有才来自西北农村外,另外四个同学都是来自城镇的孩子。不可否认,相同的生活环境拉近了段如水与丁有才间的距离。他俩一起上课、运动,甚至一起上食堂,形影不离。丁有才有西北汉子的粗旷和威武,更兼有塞上江南人的白皙。段如水虽色如古铜,身材也没有丁有才那样的高大,但一口洁白的牙齿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在古铜色的脸庞上透出灵气。他们两人在樱花树下走过时,总会有女生的顾盼而忘了树上的樱花。林木木的手机相册里就时不时有她“不经意”拍到的一两张他俩的照片。

    大学的第一年,同学们互相间还没热络,原来高中的同学又天各一方,除了书信,以及考到同城的同学外,很少有相约一起外出游玩的了。因此,班级如有活动,只要班长一声吆喝,参加的人还是蛮齐的。到了大学第二第三年,班级想组织集体外出踏青、赏月等活动,能参加的人,要么是没有恋爱对象的,要么是恋爱对象在外地的,或者恋爱对象就在班级里潜伏的。林木木尽地主之谊,向班长黄东介绍了班级第一次的活动地点,武汉黄陂区的木兰山景区。

    那是2012年的国庆节。入学不到一个月,班长黄东想组织一次班级远足活动,来加深同学间的相互了解,增进感情。他向同学们征求活动地点,有的说去东湖,有的说去黄鹤楼,有的说去古琴台。占有班级人数过半的湖北籍同学说,那些地方有些已经去过多次,没什么新鲜,而且平时周六周日随时都可以去。林木木说要不就去她家乡木兰山景区,六十几公里,周六去周日回。班长黄东又多问了几个长汉的同学,他们也说,尽管黄陂区属长汉这么近,他们也还真没有去过。对外省来的同学来说,长汉的每一个景点都是新鲜的。于是,黄东宣布,国庆节去黄陂木兰山景区远足。

    二十几个隔着千山万水的中学生,因一张高考录取书走进了武汉,汇集在武汉大学的一方小天地里。从此,他们有了新的生活圈和全新的人脉。但那些曾经的曾经,特别是曾经近在咫尺的同学,即使高考的压力没能交流过几句话,但那份浸在骨子里的情感,是万水千山阻隔不了的记忆。

     经过三年挑灯夜战的学子,终于迎来了2012年的秋天。段如水在云南大理生活了十八年,学校、山路和家的几栋灰暗建筑和山路边的树木花草,就是他的春夏秋冬,也不过是枯了绿,绿了枯的景致。高考完后,段如水就从教室走向了田野,下田插秧。面朝泥水背朝天,长期在裤管保护下的小腿洁白肌肤,在泥巴的掩护下,被贪婪的蚂蝗啃噬。从裤裆望不到头的田埂,好像横在他屁股后的一根皮鞭,每往后挪动一步,就在他腰间抽打一下,生疼生疼。高中三年,他没有感受过晚上12点前的床铺温暖。佝偻着腰在泥水里浸泡一天的段如水,吃罢晚饭,不到八点就上床睡觉。尽管有蚊子的叮咬,有被蚂蝗咬过后的皮肤奇痒,都敌不过疲惫袭击,他还是呼呼入睡。睡梦中,他梦见了高三邻桌欧阳秀,她上穿一件白底兰碎花的短袖衬衫,下穿一条镜面米黄长裙,脚蹬一双黑色细高跟鞋,双手伏在洱海边的栈道护栏上,面向苍山。苍山倒映在平静如镜的洱海上,黄昏的斜阳穿过山岚,穿过竹海和林木,穿过欧阳秀的婀娜多姿的身躯,在海面投影出一幅优美的水墨画。平时连望都不敢多望一眼的他,不知那来的色胆,用扫描的眼光检阅每每闻到体香就心潮澎拜的邻桌女生。西瓜短发,柳眉凤眼,鼻挺微勾,嘴小唇厚,皓齿剔透。微黑的肌肤上撒满余晖,透出青春的健美。跌宕有致的胸脯傲视远处的山丘。右膝微弯脚尖点地,精致中流露随意。段如水吞了口口水,正准备发出他第一次对邻桌的赞美时,突然感到一只粗糙的大手在他肩头轻拍,依稀中听到父亲的呼唤。段如水睁眼一看,父亲站在他床前,叫他起床吃饭,好早上工,避开正午的阳光,早点下田栽秧,争取在立秋前把秧苗插上。段如水惊慌地一咕噜爬起身,生怕父亲知道了他做的歪梦。在他父亲看来,农村的娃,只有拼命读书和当兵,才有机会跳出农门。当兵除了要有强壮的身体外,还需要有深厚的人脉关系。老实巴交的父亲除了跟力气和土地有深厚的关系外,啥关系都没有。唯有读书是他认可的唯一出路。有一次他父亲听到隔壁从深圳打工回来的二狗说,高考有可能取消,他父亲呆坐叹气了好久,感叹那些狗日的,吃饭撑得慌,为何要把农村娃跳出农门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灭掉。后来二狗又说,大官们觉得影响太大,又不取消高考,他父亲才松了口气。自此以后,他父亲对他的要求就更直接。除了读书,啥歪心事都莫要有。他也言听计从,不敢越雷池一步。父亲走出房门后,他伸了个懒腰,戴上眼镜,看了看窗外远处的苍山洱海,洱海只是一片耀眼的光,苍山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根本没有梦中的邻桌。但他很确切的知道,邻桌欧阳秀不再是邻桌的距离,她已在他心房中住下。

    地处武汉东北郊区的木兰山,山不高,海拔不过六百米。庙不大,释道一体,香火缭绕。名远扬,木兰故里,替父从军,孝感天地。景别致,山清水秀,鄂、豫、皖、赣等各地宾客纷至沓来。长在木兰山脚下的林木木,有木兰山水的灵秀,也有木兰将军的豪气。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与同学们相处不到一月,就与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学亲和了。

    对于只在课本中读过《木兰辞》的外地同学来说,能在木兰山上看到“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中的花木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仿佛”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身临其境,对木兰孝、勇、忠、义的情怀肃然起敬。喜欢诗词歌赋的程子洋站在棋盘石上赋诗一首:

                        扶摇直上西陵山,入寺拜祭花木兰。

                        拨云提日寻机杼,人去山寂剩棋盘。

                        孝女英名留千古,释道两全悟是禅。

                         注:木兰山亦称西陵山

    都说江南有出才子,来自泰州的程子洋果然了得。他闭目吟诵的飘逸神态,抑扬顿挫的侬语口音,一下子把同学们吸引过来。来自孔孟之乡的杜新明更是顶礼膜拜,几个女生就把目光从花草移向程子洋。程子洋这下可是害羞了,脸红到耳根。当杜新明要他在吟一首时,他说,罢了罢了,不能再献丑了。林木木这时也凑过来说,程子洋同学,能不能把你这首诗记下来,我交给有木兰山活字典的余爷爷,给他收集在他编撰的《木兰山诗集》里。程子洋经林木木这么一说,脸更红。语无伦次地说,莫开玩笑莫开玩笑。他跳下棋盘石,玩顾左右而言山下的那片湖水,那片如翡翠般碧绿的木兰湖水。段如水沿着程子洋的视线看了一眼山下西边的木兰湖,想起了他家乡的苍山洱海,想起了苍山的绿,洱海的蓝。如果说木兰湖是翡翠,那么家乡的洱海就是蓝宝石。看到眼前认识还不到一月的林木木同学,一双崇拜程子洋的眼,是那样幼稚般的纯真。高三的邻桌欧阳秀,从没有敢正眼看她一眼,不知她正眼看过自己吗?

    正当段如水触景生情,想起他已经考入云南民院的邻桌欧阳秀时,突然听到林木木一声惊叫,只见丁有才一个漂亮的探戈舞姿,一手抓住林木木的手,一手揽住林木木的腰,将快要人仰马翻的林木木接住。原来林木木只顾听程子洋吟诗,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个踉跄,如不是丁有才一揽,恐怕林木木看到近距离的不是丁有才的英俊,而是满眼金星。正在拍摄木兰湖的熊能同学,恰巧把丁有才揽林木木的“胜利之吻”的姿态摄入镜头。所有的目光投放在丁有才和林木木身上,回过神来的丁有才,一脸通红,好像他做了什么坏事。没回过神来的林木木,脸还是惊吓中的苍白。等她回过神来,一股暖流如电流般从丁有才抓住的手流到背部再从丁有才揽腰的手处流过。男人的气息是那么的彪悍,林木木被这种夹着汗味的气息熏得晕乎乎,站在那恍惚,直到红晕爬上她的苹果肌。班长黄东的一句英雄救美,是赞誉,更是丁有才与林木木心跳的催化剂。与丁有才同样来自西北的钟惠同学也随声附和,英雄救美。这位刚在同乡师兄组织的同乡会上,与丁有才一起出席过的钟慧,丁有才的腼腆和挺拔,让她印象深刻。她的一声附和,是羡慕还是无奈?黄东不知道,段如水不知道,丁有才也不知道。但林木木知道,她要让钟慧减少一个倾梦的对象。

    中秋,段如水鼓起勇气给欧阳秀寄了一张有黄鹤楼晨辉的明信片。段如水以为会石沉大海,不料明信片寄出两周后,杜新民从一叠明信片里抽一张递给段如水。明信片画面中的滇池,落霞与孤鹜在“祝如水同学中秋快乐”几个字中穿梭。收到回信已是惊讶,段如水看到落款的一个“xiu”汉语拼音符号,他从惊讶变成兴奋。他知道邻桌能回信,起码表明她不反感他这个同学。至于其它,他想过但不敢想得太多。总之,段如水知道,曾经物理距离近,但心被老父亲赶得非常远。现在,一个在武汉,一个在春城,物理距离远。他自收到欧阳秀回复的明信片后,他感到心在靠近。

    自从木兰山远足回校后,林木木不论上大课还是实验课都有意无意地接近丁有才。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上课时,林木木用她粉红的发箍和一本《新概念英语》帮丁占两个位,不论是阶梯教室还是一平二平教室,这种标配一出现,同学们就知道是他俩的位置。每餐都在学院第九食堂的同一张饭桌上吃饭。林木木没费吹火之力,就拿下了高中时情感一张白纸的丁有才。

    岁月如梭,转眼就到大四的上学期,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的同学们,开始着手奔向下一个四面八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线城市的繁华和机会,成了同学们流向的首选。乡愁,只是文人墨客酒足饭饱后的呻吟,是为赋新诗强说愁。好不容易离开那片土地的年轻人,让他回去建设家乡,那是撕心裂肺的煎熬,是无可奈何的乡愁。但户籍的束缚,就像飞在天边的风筝,户籍是拽在原籍手上的那根线,飞得再远再高,有毕业回原籍的指引,风筝就得回去。段如水、丁有才、程子洋、杜新明、邱风等外省籍同学都面临回原籍的考验。

    爱情的力量就像春天萌牙的种子,哪怕是岩石厚土,只要心中有爱,它就会冲破一切障碍,去迎接属于爱情的光和热。只是有的直接拥抱,有的迂回迎接。

    在春城的欧阳秀从进校第一天起,她在大理做镇长的爸爸就希望她大学毕业后回三塔工作。那里有她喜欢的山水,有她爸织就的人脉。如果能回三塔做个老师,而且她爸还能帮她进炙手可热的三塔一中,那她就是一个二本学校毕业学生的最好归宿。但她在没得到段如水的滋润之前,她担心经过三年培养的爱情之花凋谢,迟迟不肯答应她爸爸的人设。自从第一封明信片寄出后,段如水的心就被欧阳秀的回信拉近,重隔千里的肉身,三年时间里,心灵始终咫尺。他自己凭武汉大学这块牌,在武汉找份工作完全不成问题,问题是凭欧阳秀的学校和成绩,想在武汉汉找份理想的工作或考武汉的研究生,几乎不可能发生。与丁有才不同,段如水没有家庭的压力,他爸只要他能离开农村,跳出农门,不管在那工作,他爸都感到开心。如果能在自己镇上做个一官半职,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也是让隔壁段老三不再因有他儿子在给镇领导开车,而在他面前趾高气扬。段如水在欧阳秀第一次说,不如咱俩分手,以免耽误你的前程。他就回信说,秀,你就是我的前程,你就是我就业的坐标。女人是感性的动物,欧阳秀看到那个曾经坐在她邻桌,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的男同学,现在的男朋友,能如此爱她,她能装下苍山洱海的双眼,竟然装不下两行热泪。她把心融化,浇在段如水的心上,在他的心上浇出“我爱你”三个字。所以,段如水没有犹豫多久就决定跟着爱的坐标走,没有拿着简历,穿上西装,去省城接受政府机关和大企业老板们的冷眼和拷问,一放寒假就回了大理。

    林木木从丁有才口中获悉成绩优异的段如水,既没有报考研究生又没有留在大城市的打算,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居然是为了高中时的邻桌。林木木在丁有才面前流露出了些许的感叹,小说和电影的故事原来是有原型的,难怪说文学是来源于生活的。林木木不知道男人的世界里是容不下自己的女朋友或老婆,在自己面前夸另外一个他熟悉的男人。当林木木沉浸在相信爱情的自言自语时,丁有才从地上捡起一颗类似瓦片的小石块,起身向东湖中甩出一连串的水漂,水漂激起的水珠,如同他心中流淌的泪。他低沉地接过林木木的话,文艺来源于生活,但一定高于生活。林木木听到丁有才这么冷不叮咚一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平时两个人看电影,依偎在丁有才怀里的她,遇到感人的镜头,不都是这样说的吗?而且丁有才还会帮她拭去眼角的泪花,甚至还陪同她落泪。她娇嗔地说,丁有才,你今天怎么呐?丁有才经林木木这么一娇嗔,开始有点心虚,他没想到林木木能闻到如此微量的醋味。林木木不止一次向丁有才表白,丁有才去哪,她就会跟去哪。丁有才也想向林木木说,你在哪我就在哪。但事实是,林木木是武汉人,加之她家里各种社会资源的加持,留在武汉只要她想就没问题。可丁有才要是想留在武汉,除了考研究生,几乎别无它法,但他考研究生,英语怎么都过不了。还有丁有才的父亲比起段如水的父亲,他父亲除了渴望儿子跳出农门外,还希望儿子做公家的人,如果不是公家的人,赚的钱再多,很少有人羡慕。但只要说是在公家单位做,那立马肃然起敬。做公家的人才能在家庙家谱中占有一席之地。林木木尽管也是在农村的镇上长大,但也没有宗派的概念,完全不理解丁有才父亲的想法。丁有才是个孝顺孩子,父亲的想法对他来说,也是他若有若无的潜意识。如果不是眼前的林木木,他是会义无反顾地回去,兰州不行去酒泉,酒泉不行就去二里铺,凭武汉大学的牌子,进体制找个“铁饭碗”完全不是问题。爱情和亲情能否两全?丁有才陷入两难。其实,林木木面临同样的问题,虽说她愿意跟着丁有才走,她的父母也能勉强接受“女人毕竟要跟随男人走”的俗套,但真正要离开生活了近二十余年的省城武汉,多少给爱情蒙上了些许阴影。她在长航系统当处长的堂哥,据说勉强也只能帮林木木一人,而她男朋友丁有才,到堂哥同学公司去工作是没有问题的,要想为外省籍的丁有才找份体制内的工作,今时不同往日,活动的空间非常有限。另一方面,林木木堂哥也认为丁有才毕竟不是事实上的堂妹夫,即使他把林木木当亲妹,甚至林木木说,丁有才如留不下来,她会放弃长航的工作去酒泉。堂哥也只是认为堂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爱情中的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失去自我,把爱情当成生活的全部。堂哥跟他二叔,也就是林木木的爸爸埋怨了几句,不能太惯着姑娘,什么事有她。林木木不怕她爸,但自恢复高考全镇第一个考取华科大的堂哥的话,她即使再犟,也是会听进一些。

   没有耳鬓厮守缠绵的爱情, 可能经不住毕业分配的撕扯。山东来的杜新明在一次大学生夏令营活动中认识了华师大江西籍的女生,两人一来二去,成了男女朋友。号称”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杜新明,遇到毕业去向的考验,那女生说,一定要回到她爸的权力能辐射到的地方,山东有点远,即使通过同学的转折,边际效能还是达不到。同时,她爸的能力也只能解决自己女儿一个人的问题。杜新明看到林木木的坚持,再想想自己女友的现实,他开始怀疑这句话是不是兔子的领导们想的权宜之计,故意让其它兔子放弃窝边草,好让它们领导享用。

    杜新明哪里知道丁有才心中的苦楚。如果没有林木木对爱情的执着,他卷起铺盖回甘肃,恐怕比段如水还潇洒。当他和林木木在江汉关码头游荡,等木木堂哥下班,然后和他一起去请他在省电网工作的同学吃饭。事业单位是去不了了,木木堂哥在二叔的求情下,把木木和丁有才都带上,让他俩知道,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已无能为力。在临江的一间酒楼的二楼,尽管江风习习,尽管是学校食堂没有见过的佳肴,丁有才和木木正襟危坐在堂哥身旁,还是感到初夏的闷热,也没有什么胃口。堂哥不愧是处长,向他同学介绍了木木和小丁,顾左右言它后转入正题。几杯酒下肚,堂哥的同学说,12年之前,莫说林处长,就是我们村的村长来找我,我都会把这个忙帮到。现在呀,林处你都知道,要个人的条条框框,规矩不知几多!特别是武汉,南北的交汇点,经济又有那个样,各路人马蜂拥而至。这几年不说武汉大学的本科,就是清华北大的硕士,也难入门做个助理。一听到木木堂哥同学这样的感叹,丁有才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背脊里却感到透心的凉。吹进江风的窗也似乎关上了,林木木的脸色从卡白到憋得通红,仅仅就在堂哥同学吐出“难呀”两字之间。姜还是老的辣,堂哥给他同学酌上酒,端上酒杯,好像与他同学有沆瀣一气之嫌,连连说,感同身受感同身受。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刘总,堂妹这事,不是太亲,我不会劳烦你。和你不铁,我也不骚扰你。来来来,先喝酒,对刘总来说,不像我个书呆子,办法总比困难多。林木木看眼前的堂哥,堂堂一个处长,村里人的骄傲,却为她还不一定是妹夫的男朋友,放低身段,在一个大腹便便,比堂哥气质差一截的人面前唯唯是诺。林木木感到内疚和不安,自己的爱情为什么要以堂哥的委屈来成全呢?她羞愧得差点流出了眼泪。丁有才低着头,脸涨红得象关公。也许,他们年轻人不懂官场的规矩,也不知找人办事就是这么个套路,一口答应或否定的事,只有父子兄弟的直接关系才有可能发生,就像堂哥对木木。刘总能答应堂哥出来吃饭,堂哥就心里有数了。当刘总喝下堂哥谦卑敬的酒后,他欠了欠身说道,林处的事,我会尽我所能。同学兄弟,我也不转弯抹角。小丁留在省网确实难度较大,刚才我也跟老兄讲了缘由。小丁是西北人,象小伙子这样的人才,正是西部大开发所需的人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请甘肃那边的朋友帮个忙,让小丁先回甘肃,工作一两年有经验了我再想想办法往回调。林木木正要插嘴,堂哥先声夺人,刘总想得周到,谢谢!来,堂妹的事让你操心了,再来一个。

    送走刘总后,堂哥才跟木木说,我也在领导岗位,现时不同往日,安排个人很难很难。他又转身对小丁说,刘总的建议可以考虑。丁有才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之中,他听到木木堂哥问他,他说,谢谢堂哥,我回去再和木木商量一下。他知道,木木堂哥不是在帮他,而是在间接帮木木,他不想木木离开长汉去西北,但又拧不过年轻姑娘的执着,只好曲线留住她。林木木经历这么一回合的洗礼,她心疼她的堂哥,也心疼她与丁有才的爱情。在工作和爱情之间,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她只能做出妥协。她惭愧地跟堂哥说,哥,就这么办吧!

    在回学校的路上,平时有说不完话的两人,坐在1路电车上相对无言。能说什么呢?他们相信有情饮水饱的爱情,在工作的现实和亲情的折磨下,开始漏风了。林木木想起班上从农村来的两个女同学,为了留在武汉,不也是委屈爱情,先在长汉找个小企业猫着。转念一想,与其让丁有才背负孝道的压力,勉强在武汉找一个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的单位,倒不如让他回家乡,既满足了他父亲的愿望,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同时,也可以感受爱情的辐射力量。如果丁有才爱她,他一定会努力调回或考研究生回到她的身边。再或者在经历一段距离的思念后,自己也可以向爱情靠拢。想着想着,她感到自己身体开始轻松起来,身体已支撑不住长发及腰的头,不由自主地靠在丁有才的胸脯上,喃喃地说,丁有才,你有没有为我留下的想法?丁有才伸了伸腰,瞟了一眼站在车厢过道上盯着他俩的小伙子,低声说,我现在的一切痛苦和折磨,都源于对你的爱。丁有才的冷静沉着,他对世事的洞察力度,正是林木木崇拜的。他在林木木耳边私语道,第一份工作的起点非常重要,它决定了今后人生发展的走势。平台越大,以后活动的空间越大,想挪动的资本也越大。我可以说服家父,在长汉随便找个单位留下来,但说服不了这现实的社会。你也一样,要你放弃长汉这么好的机会,从江南水乡随我到戈壁沙漠,你愿意我也不忍心同意。若非如此的顾虑,我岂会心如刀割。丁有才的一席话,把林木木彻底感动哭了。她想,在男人主导的社会里,不能让男人活出自己的尊严,再多再好听的设想,都会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入夏后的第二个季节小满很快就到了,毕业分手的时刻也一步一步走向同学们。黄昏时分,程子洋在男生宿舍喊了一圈,想约人下去打篮球都没约到。段如水要跟女朋友视屏聊天,杜新明还在失恋的状态,人好像被爱情吸走了元气,恍惚着说要写诗,还夸张地说,所有的好诗都是在失恋中诞生。确定留校的班长黄东说要策划一下毕业晚会,没有一个人想下去操场打球。程子洋是班上年龄最小同学,是班上的开心果。他毕业回长三角任何一个城市都不会比长汉差。更何况班上男生都有心仪对象,唯独子洋同学个个女生都喜欢他,但没有一个单独和他约会,大家都把他当小弟弟宠。他和女同学交往无拘无束,女同学和他说笑也无忧无虑。男同学笑他荷尔蒙还没分泌,他都只是哈哈一笑。现在轮到他揶揄他这帮哥哥姐姐同学,只知爱情的果子甜,却不知果子的酸,胡吃海喝,伤到胃了吧。临近毕业,一个个愁眉苦脸。杜新明听到程子洋在宿舍走廊上这么一揶揄,冲出宿舍,象当年赞段如水一样嚎叫,子洋,诗人,大诗人呐!说罢,杜新明似乎诗兴大发,吟颂道:

                                                   辣椒很辣

                                                   味蕾被它激惹

                                                   跳起兴奋的舞

                                                   汗腺被它抽打

                                                   汗如沐浴

                                                  毛孔唱着爽朗的歌

                                                   曾经热情奔放过

                                                   那忌讳肛门的呻吟

                                                   趁年轻吧

                                                   尝尝爱情的味道

                                                   管不了别后的折磨

    子洋毕竟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经杜新明这么一比拟,爱情居然有辣椒的味道。虽然他是江浙人,原来不怎么吃辣,但在武汉的四年,每次吃热干面加些辣椒,那种大汗淋漓的快感,味觉迷幻般的舒畅,子洋是刻骨铭心的。此时的子洋已无下去打球的兴趣,他怏怏地回到宿舍,拿上毛巾上冲凉房。凉水一冲,他感觉自己大学四年连恋爱都没谈过,没有象吃辣椒样的初恋,着实浪费了青春,内心充满了对青春对浪漫的愧疚。他把水龙头开得最大,让初夏有些凉的水柱抽打着他赤裸的身体,声嘶力竭地重复唱着没有头尾的“爱情咋不光顾我”。看到一向乐观的程子洋没有失恋,却有失恋的症状时,杜新明本来后悔不该谈恋爱的自责,一下子抛到楼下。他明白了失恋的痛苦其实是青春的另一种表现,不需懊恼,反而值得铭记。他拿起面盆和毛巾,加入了程子洋的浴室飙歌。他跟程子洋说了句让程子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话:子洋呀,不是爱情不光顾你,而是你还没有到能承受它打击的年龄。爱情也不是不光顾你,而是通过我们在脱敏你。子洋毕业回到苏州,遇到的第一份爱情,他就驾驭得轻松自如,与杜新明讲的耳语目染潜移默化不无关联。

    在学校拨穗毕业典礼之后,班长黄东主持了他最后一次班会,算是班级毕业晚会。与迎新见面会不同,毕业晚会没有迎新会的拘谨和期待,离愁气氛笼罩着整个小教室。每个人讲着过去四年的美好和三三两两在一起做过的尴尬事。当黄东喊到刘淌讲几句离别感言时,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刘淌,一改平时的嘻哈,他发言时,严肃得象演戏。他说,四年来与同学们朝夕相处,收获了亲情般的友谊,你们让我的青春丰满。但也让我心碎,四年前,我有一颗完整的心,现在被你们分成了二十六份,让我牵挂。希望各位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论得到什么荣誉,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记得我留在你们身上的那片心,跟我分享,让我分担。说罢,刘淌自个儿已经泪流满面。同学们第一次听到刘淌如此掏心掏肺的话,黄东轮在那,不知怎么接话。教室沉静得只听到李子文等几个女生的流泪声,随即掌声冲出了教室。程子洋听了刘淌的发言,没等黄东点名,他就站起来说,我要检举,刘淌除了给了一份心给我外,其余的他都给了我们班某某女生,不信你们找他要他写的日记看。程子洋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又把班会的气氛拉了回来。几个男同学更是插科打诨,要刘淌如实招来。流淌起身假装要去揍他最喜欢的“小家伙”程子洋,看到程子洋在那笑弯了腰,刘淌涨红着脸说,大家莫听“小家伙”瞎说,没有的事。黄东也一改平时的严肃,接过话说,据我的班务动向观察,刘淌确实有这方面的迹象,希望毕业之后能把地下工作转为地面攻势,努力成为既丁有才和林木木之后的第二对同班同学情侣。话毕,笑声掌声响彻云霄,连学生处也被惊动,大楼管理员要求不要大声,以免影响学弟学妹们自习。管理员也算是给刘淌解了围。最后,黄东代表几个留校的同学说,四年前我们因共同的理想相聚,四年后我们因现实的生活分离。我们收获了知识和技能,有的同学还收获了爱情。四年前的相聚,预示着四年后的分离,瓜熟蒂落是自然规律,我们离开,说明我们成熟,是值得我们开心的事。物理距离虽然又要拉开,但我们的心已经是亲密无间。我感谢这四年各位的陪伴,让我以后回忆的每一份感情都会是那么美好。虽然也有些遗憾和伤感,但正是有这些遗憾和伤感,才会让我去追寻去珍惜。以后,我们几个留校的同学就是你们在武汉的亲戚,在武汉的落脚点。我们几个心甘情愿地接受大伙的骚扰。祝福大家!黄东讲完后,班会算是进入互签毕业纪念册。熊能在林木木的纪念册上签上“希望以后你一个人来宜昌看我”。熊能的留言是一种调侃,还是不看好林木木跟丁有才的感情,还是熊能对林木木存在暗恋?当丁有才在林木木的纪念册上看到这句莫名其妙的留言时,他实感诧异,笑着叫林木木如实招来。林木木说,应该是开玩笑的吧,我和熊能四年讲的话还没和你半天讲的话多。她又调皮地说,看到了本小姐的人气吧,你要对我好喔。林木木爽朗地笑着,丁有才心里被醋酸着。

    丁有才按林木木堂哥的指引,堂哥同学刘总的推荐,顺利地回到西北电网工作。林木木在武汉长航系统上班。工作两年之后才能报考研究生的公司规定,把丁有才和林木木分隔在千里之外。没有肌肤之亲,没有鸡毛蒜皮小事堆积,又有视屏的联络,长假不是丁有才来,就是林木木去,假期如同渡蜜月。丁有才和林木木享受着空中恋爱的幸福。

    黄东在毕业班会上的许诺,被外地来汉的同学一一兑现。凡是到武汉出差的同学,没有到武汉不给黄东报到的。热干面、小龙虾、啤酒是标配,在汉其他同学的陪同是选配。按关系来说,丁有才在校与段如水铁得象兄弟,理应两人间的动向,第一时间相互知道。但最好的关系也难不被距离分隔。段如水是从同学群里才知道丁有才年前去了武汉,而丁有才从兰州出发前就跟昔日的班子,现在的学院团委书记黄东汇报了。段如水还笑他,工作后的最大变化就是知道跟领导汇报。丁有才也不得不承认,时势逼人时势造人。

    谁都没有想到,百年一遇的新冠肺炎疫情,把武汉封了八十六天。除了医务人员和后勤保障人员在一线血韧战外,所有武汉市民和滞留在武汉的人员,一律在家或指定地点隔离,为抗击疫情作每个公民应有的贡献。丁有才来武汉的第二天,武汉就宣布了封城。他本来打算节后再去拜访在汉的同学,因社区管理规定,没有急症不准出家门,他在林木木位于江汉路的出租屋里过起了小两口吃了睡,睡了吃的准夫妻生活。两个独立的个体,而且是血气方钢的两个年轻个体,吃喝拉撒睡,喜怒哀乐愁,相互间优点的审美疲劳,缺点的放大,统统要在这不到三十平米的狭小公寓里消化,何其的艰难。对在西北空旷原野上生活惯了的丁有才而言,就更是艰难。

    在武汉封城解禁的前一天深夜,黄东收到了丁有才的微信。“黄东兄,晨曦即将拉开序幕,黎明终将驱走黑暗,四月八日,我们将迎来久违的曙光。在这八十多天的隔离期间,新冠病毒这个流氓,他虽没侵犯我的肉体,但调戏了我和木木的爱情。让我从久旱逢甘雨的喜悦,到期盼牢笼的解体,从憧憬爱情的甜蜜,到对日后婚姻的恐惧。时间可能会让爱情弥久如新,但距离一定会让爱情黯然褪色。以前,我毕业分配时,对异地恋的持久性充满了怀疑。经此一疫,我深信时间与亲密无间的叠加,必定是爱情的坟墓。我没错。木木更没错,错的是这该死的病毒,让我俩的灵魂没有个体的空间,两个几近透明的个体,没有彼此的情感坡度,也就没有情感交流的动能。也许你会说,我们都不是同样在这样过?是的,都是在这样过,但那个态是不同的。你和小夏是婚姻关系,我和木木还是情侣关系。我没有婚姻生活的经验,说不上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呆上近三个月,会有怎样的结果,我只能猜测,婚姻本身是爱情的脱敏过程,加上有孩子的分散专注,相比爱情而言,也许会有更大的承受能力。明天我就回兰州了,现在还没有完全开放,还不能跟你当面话别,仅用微信道个别吧。代问小夏和孩子好,记得带他们来兰州玩!“黄东看完他们班上有哲人之称的丁有才微信后,觉得同学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丁有才的微信,寥寥数行字,句句珠玑,字字戳心,哲人称号名不虚传。黄东也从字里行间嗅到丁有才和林木木的爱情危机,他看了一样旁边已熟睡的妻子小夏,轻声下床,到书房回了丁有才的微信。

    黄东手机屏幕跳出:有才老弟,因学校是严防严控的重点单位,我自1月23日封城至今,每天都在校区巡查,值班外防校外人员进入,在校内还要做好寒假未离校同学的预防,帮他们解决生活困难和心理疏导。完全没时间过问你,深表歉意。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多好的爱情和婚姻,都经受不起近距离长时间的折磨。婚姻相对好一点的原因,一是你说的家庭有从远而近的脱敏过程,抵消了夫妻双方对双方缺点放大,孩子也的确是夫妻见情绪的缓冲剂,分散了矛盾。二是夫妻之间的顾忌没有情侣那么多,也没有不确定的爱情结局困扰,说话会大胆放肆,情绪的宣泄就很彻底,不至于淤积。但并不是没有你所说的烦恼,只是大家不说而已。疫情过后,离婚倍增就应证了这一点。林木木是非常好的姑娘,千万不要上新冠病毒这流氓的当。不论婚姻也好,爱情也罢,两个最般配的人在近距离的放大镜下,都会变成盲人摸象,把局部当全部。解铃还须系铃人,距离是婚姻和爱情的晴雨表,新冠病毒限制了我们寻找最恰当的距离,但限制不了我们渴望爱情和婚姻的本能。我相信,当疫情过后,你和木木一定会找到这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因为你们心中有爱。加油,兄弟!我和小夏一定会带孩子去看你。

    第二天的凌晨的武汉高铁站,没有以前的喧哗,多了些肃静。段如水在班级朋友圈中,看到林木木发的送丁有才的图片,知道丁有才可以回兰州了。他没看到林木木象年前接丁有才时的兴奋,倒是看到丁有才望着进站口的兴奋。都说恋人有别离一步三回头伤感,段如水却看到了彼此的兴奋。他把图片给睡眼松松的老婆欧阳秀看,欧阳秀眯了眯眼,打着呵欠对段如水说,你才稀奇,凭张照片,你都能看清楚别人的表情?再说,要是我象这样没有白天黑夜,两个人都窝在一起几十天,我都要疯,不说跑,飞都嫌慢。段如水本来想博得他老婆对他观察力的赞赏,却听到一句他想说又不敢说的心里话,他@林木木和丁有才,点下三个大拇指,然后丢下手机,把也被隔离搞得焦躁的老婆揽入怀中安抚。

    火车载着丁有才飞驰在广阔的原野,丁有才与林木木渐行渐远。当火车到达西安站时,他离开武汉时的那份轻松开始变为沉重。途经马嵬坡时,他想起唐玄宗和杨玉环,想起了郑畋的”玄宗回马杨妃死,云雨难忘日月新“句子。自己又有些愧疚,心情愈发沉重。他拿出手机,给林木木微信:木木,我离开武汉时的轻松,到了马嵬坡时荡然无存了,而且还有些窒息感,你知道原因吗?武汉虽然解封,但还没有复工,林木木送走丁有才后,倒在床上睡了个回龙觉。她感觉这回龙觉是如此的随意和轻松,没有任何的压力和将就,竟然有客走主人安的感觉,舒服极了。在梦中,她坐在木兰湖的湖边,让双腿浸泡在湖水中,双脚在水中摆动,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摆。她看着远处木兰草原上与宠物狗嬉戏的小姑娘和跟在小姑娘身后的小男孩,孩子稚嫩的笑容让坐在草地上的妈妈,脸上充满了喜悦。突然,一块黑色的布景遮住了她的视线,嘈杂的声音也从那布景后面传出。她试图换一个角度去看那两小孩,找回刚才的恬静和怡然,拨呀拨,但怎么也拨不开眼前的黑幕,挣扎中噗通一声,她掉入木兰湖里。初夏冰凉的湖水一下子把她惊醒。原来是她梦中挥舞的手,打翻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凉水杯,手机里传出的震动提示声。林木木看到丁有才的微信,从刚才的睡梦中回到不足9平米的卧室,给丁有才回信:喔,刚才睡着了,现才看到你的微信哈。估计是你想起了杨玉环,才感觉心情沉重吧?哈哈!林木木何尝不知丁有才的心情,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又受过最好的高等教育,灵魂和肉体都是活动的高峰期,却被新冠病毒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八十多天,连她一个小女子都快崩溃,何况丁有才。他一定是为他这八十多天后期,对林木木的冷漠、烦躁、冷漠感到后悔,但林木木不愿去提及。她也觉得两个不同家庭文化背景的人,在没有婚姻的约束下,逃避是彼此的权利。丁有才在去高铁站的出租车上,怕司机听到他们的情话,就在微信上与林木木交谈。

    丁有才:木木,我们在一起八十多天,天天无时无刻都在一起,今天我回兰州,你有轻松的感觉吗?

    林木木:嘻嘻,好像有一点喔!

    丁有才:好伤心喔

    林木木:口不对心,你前天跟我吵嘴,不是很期待这一天吗?

    武汉的姑娘就是这么直接、火辣。如果不是戴着口罩,林木木可能会看到丁有才张大嘴巴的惊诧和流出的口水,而只是看到丁有才瞪圆的眼睛。丁有才已经习惯了林木木刀子嘴切割,享受她豆腐心的温柔。他到喜欢林木木没有城府的直接,能把她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宣泄在脸上在口上。

    丁有才:不知为什么,我从离开出租屋的那一刻起就象走出了牢笼,轻松了许多。

    林木木:不至于吧。

    丁有才:你不信,那估计是我的心留在你枕头下面了,才感到躯体减轻了重量。

    林木木看到这句史上最惊悚又最扎心的情话,心里有些惭愧,与丁有才这寸步不移的八十多天,她对丁有才的爱情被新冠病毒蚕食得有些缺损,说了好些不够冷静的话。看到丁有才的信息,林木木不知怎样的回话,才能表述她想分开又不舍的复杂心情。她只是回了三个泪流满面的表情包。

    班长,永远是大家的班长。在收到丁有才要离汉信息的第二天,黄东也收到了程子洋与丁有才绝然相反的信息。

    程子洋:班长,难怪段如水无论如何都要回云南大理的,爱情原来不是象小说中歌颂的那样纯精神即可,而是需要还有物理的摩擦才能前进。

    黄东:?,继续!

    程子洋:女朋友春节回老家看她爹妈,被封在乡下了。我三个月都没有见到她真人,都是手机版,好疲劳喔。

    黄东:小家伙长大了,荷尔蒙也多了。哈哈

    程子洋:车子离地,油加得再满,没摩擦力也跑不了。

    黄东:后浪,绝对是1米以上的后浪。

    程子洋:班长要帮丁有才一把,尽快把他弄到和林木木一起,不然会打破我们班情侣毕业不散的全年级记录。哈哈哈!

    黄东接连收到两个同班同学的微信。三年前还没“开苞”的程子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三年前就理性得有点谨慎的丁有才,还是那样多愁善感。对拥有爱情和婚姻的他来说,丁有才和程子洋都对,但都只对了一半。如果把丁有才的信息转发给程子洋,把程子洋的信息转发给丁有才,让他们换位思考一下爱情的滋味,那会得出怎样的结果呢?不得而知。

    黄东没有简单转发他们的信息给丁有才和程子洋。他综合一句发给两位同学。

    黄东:有才,该到站了吧。好的爱情和婚姻,会有适当距离。祝福你经此一疫会获取你舒服的距离。

    黄东:子洋,温州也解封了吧。好的爱情和婚姻,会有适当距离。祝福你经此一疫会获取你舒服的距离。

    黄东发完信息,自己苦笑道,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啥为爱情和家庭的恰当距离,还故作镇静当同学们的导师。

    唉,谁叫我是班长呢?班长就要有班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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