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里的小山头（4）：二龙山（鲁智深、杨志、武松等）

二龙山的出场，是在杨志被劫了生辰纲之后。作者借操刀鬼曹正之口介绍这座山头：

青州地面，有座山，唤做二龙山，山上有座寺，唤做宝珠寺。那座山生来却好，裹着这座寺，只有一条路上的去。如今寺里住持还了俗，养了头发，余者和尚都随顺了。说道他聚集的四五百人，打家劫舍。为头那人，唤做金眼虎邓龙。

这山寨介绍中间有个值得注意的特点：山寨本是寺庙。我们再看后来占山的头面人物鲁智深和武松，一个和尚一个行者，冥冥之中似乎正好相宜。而杨志和鲁智深又为关西同乡，这样的安排一下子就使得三个原本毫无瓜葛的好汉有了同气连枝的底子了。

武松和鲁智深的具体故事就不多谈了，在我的旧文读《水浒》之后：闲话水浒的主要人物里有更详细的评论。

二龙山派系

二龙山这个势力最初是鲁智深和杨志占据，加上林冲的徒弟曹正，算得上一个实力不错的小山寨。后期加入武松之后更强大了，武松的结拜兄弟张青孙二娘夫妇，还有快活林的施恩都跟随武松上了二龙山落草。

三位大头领武艺高强，几个小头领也关系过硬相互联系紧密，这使得二龙山成为实力仅次于梁山的山寨。并且在故事发展到梁山聚义之后，大部分的水浒评论都认为有“二龙山”派系的存在。

大聚义、排座次后的梁山是存在派系之别的。虽然文章表面并不明显，但我们略一分析，大致就可以分为几个大派系类别：

一：宋江派

宋江派自然占据了梁山的大多数。这中间包括宋江流落江湖时一路笼络的小山头、朝廷降将、结交的兄弟、徒弟等。数量几乎占了梁山好汉的大半。还包括原属晁盖系的二号人物吴用。其实是否属于宋江一路，只需看是否反对招安就可以了。

二：以二龙山为首的三山系

这里的三山，是指二龙山、桃花山、少华山三个山寨。我们仔细分析，就可以发现三个山寨都与鲁智深和二龙山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至于重要人物武松，虽然是宋江的拜把子兄弟，但武松扮了行者之后是和之前大不相同的，行者武松更靠近鲁智深一些。

三、晁盖旧系

以林冲+生辰纲七星+早期梁山人物组成。这些人是梁山的元老人物。

四、其他不明确的小派系

如混江龙李俊的揭阳派、卢俊义燕青的主仆团体、病尉迟孙立的登州系等。这些势力的实力不强，日常也并不具备与宋江系对立的能力和动机。这些人后来即使反对诏安，一般也只是出走隐退，不会与宋江冲突。

在宋江第一次提及招安时，明确站出来发言反对的是李逵、鲁智深、武松三人。

排座次之后，宋江做了满江红词盼望招安，三人反对。宋江对他们的回复就非常有趣了，这段原文实在重要，原谅我大量引用：

乐和唱这个词，正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只见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黑旋风便睁圆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只一脚，把桌子踢起，颠做粉碎。宋江大喝道：「这黑厮怎敢如此无礼？左右与我推去，斩讫报来！」……

武松首先发难，李逵再顺口放刁。然后宋江罚了李逵，因为武松是他拜把子兄弟，李逵却等于是他心腹，他罚李逵，也是为了给武松和众头领看，表达自己招安的决心。然后：

（宋江）便叫武松：「兄弟，你也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如何便冷了众人的心？」鲁智深便道：「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乾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

宋江问武松这话，其实等于是问：兄弟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武松未答，鲁智深却答了。鲁智深这番话可谓是极有道理，说清了太多事情。但各人都有执迷，特别是宋江。因此梁山最大的派系之别，其实是对待招安的态度之别。

宋江道：「众弟兄听说：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青史留名，有何不美！因此只愿早早招安，别无他意。」众皆称谢不已。

宋江这番回答，是一次重要表态。一是向二龙山派系表示同意鲁智深所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二是表明招安的决心。“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回答鲁智深说：“如果我们不接受招安，又怎么去解除奸臣闭塞？”这是宋江以梁山的道义压人。要“替天行道”，就不能不尊重和效忠赵家人（天子）。

大家再看这第一次招安闹翻时的情景：

鲁智提著铁禅杖，高声叫骂：「入娘撮鸟！忒煞是欺负人！把水酒做御酒来哄俺们吃！」「赤发鬼」刘唐也挺著朴刀杀上来，「行者」武松掣出双戒刀，「没遮拦」穆弘，「九纹龙」史进，一齐发作。六个水军头领都骂下关去了。

这一段可以看出的第一点是：首先发难的除了没遮拦穆弘，全是二龙山系和晁盖旧系。都是坚决反招安的派系。他们虽然被宋江一时说了，心中依旧是不满的。一旦招安有不合之处，他们就会首先发难。

因此吴用在第一次招安时并没有站在宋江这边。因为他明确知道，如果无法打败朝廷，朝廷就不会以尊重的态度来招安，而朝廷若显示出一点不尊重，这两个派系就绝不会沉默：

吴用道：哥哥，你休执迷！招安须自有日，如何怪得众兄弟们发怒？

招安须自有日，意思是还不到时候。

吴用这人，其实打仗的谋略、作战的阵法是不如朱武的。但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极其能看透人心，眼毒、计毒。

孤、伤、暗

二龙山三位大头领的天星分别是：天孤星鲁智深、天伤星武松、天暗星杨志。

这不得不说是作者的暗示和总结。

鲁智深之孤，是他一直以来独立特行，来去自如，孤身圆寂，所谓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武松之伤，是他兄死的伤、杀嫂的伤、被张都监欺骗好不容易看到曙光，却被伤得彻彻底底。之后血溅鸳鸯楼，他开始滥杀无辜，把受到的伤报复给世界。

杨志之暗，是他一路的不走运、不得志。我们纵观他的经历，生活每次稍有起色，就立刻横遭变故：运彩石失落丢了官差、卖刀碰上泼皮、运生辰纲被晁盖劫走、征方腊染病身故。一句话就是倒霉。

二龙山这三位一流武功高手的天星，却映射出了一种在当时社会下的无奈和孤独。

很多事情，都不是靠武力就能够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