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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推荐 | 任俊国:必须赶在下一场雨前,把阳光收进仓里

来源:网络 时间:2023-08-24 14:44:42
导读又一场雨把天空拉得更低。只要有美好在生长,故乡的辽阔就在。

任俊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获《星星》全国散文诗大赛一等奖、上海樱花节诗赛一等奖、“人祖山杯”国际散文诗大赛一等奖、重庆“巴南美文”征文一等奖等80多个全国性奖项。作品多次入选《中国年度作品》《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选》《散文诗选粹》《中国诗歌年选》等十多个年度选本。出版作品集《窗口》《远方的家园》(2019上海市作协年度作品奖)等。

任俊国散文诗选

看见灵魂高贵的样子(组章)

题记:进入意大利佛罗伦萨之前,请先熟悉詹波隆那、皮欧费迪、但丁、米开朗基罗、达·芬奇等文艺复兴时期的巨星;请再熟悉大卫、波洛斯、波吕克塞娜、帕修斯、美杜莎等神话或荷马史诗中的人物。

他们即将归来。他们即将复活。

看不见的中心,叫和平

在进入佛罗伦萨之前,我在郊外的葡萄庄园里对这个城市进行了近距离阅读,然后喝下一杯红酒作情感铺垫,又喝下一杯红酒让情绪饱满。

然而,一切都是猝不及防。

在《抢掠萨宾妇女》雕塑前,阳光格外轻柔,生怕破坏了线条的张力和呼之欲出的神情,生怕破坏一段历史的真实,生怕破坏雕塑家詹波隆那最动人心魄的思想瞬间。

雕塑中的三人围绕着看不见的中心旋转,无论从那个角度上,你都会看到罗马初建时的一个侧面:战争让女人走开,战争结果让女人归来。为了生活,女人成为另一场战争的起因……

历史在无奈、渴望和惊慌中前行,谁也不是谁的主角。

生活的战争由女人主持,一边是父亲或前任丈夫,一边是现任丈夫和孩子。她说,共建家园吧。于是,罗马人与萨宾人共同坐在罗马元老院的桌前,规划未来。

罗马不是一天建设的,罗马也不仅是罗马人建成的。

《抢掠萨宾妇女》塑造的那个看不见的旋转中心,叫和平。

另一种抢掠

皮欧费迪手中雕落的大理石都是对荷马史诗的解析,而解析是对人们理解和想象的另一种抢掠。他的抢掠定格了希腊英雄阿喀琉斯的儿子波洛斯抢掠特洛伊公主波吕克塞娜的那个瞬间。

被抢掠者波吕克塞娜那么美丽,即将成为希腊人回家的献祭。抢掠者波洛斯那么英俊,而最终成为了荷马史诗的献祭。

有时光从雕塑家手中片片剥落,也有时光在雕塑家手中缓缓停止。

雕塑《抢掠波吕克塞娜》是皮欧费迪在时间长河里抢掠的一个瞬间。那一瞬不再流动,被他的刻刀据为己有,被他的灵魂据为己有。

那一瞬,他的灵魂被自己的作品抢掠了。

在《抢掠波吕克塞娜》前,我用自己的思想对雕塑作品实施另一次抢掠。

而作品也抢掠了我的时间,用作上述思考。

卓立的塔,决不因暴风而倾斜

石头会生出忧郁吗?

是的,我眼前的四方形石头房子,忧郁地看着佛罗伦萨700多年了。彼时,从房子中走出来的诗人,他的思想建筑远远高出这座城市所有实体建筑。

他对这座城的深爱,却成为这座城放逐他的理由。

他向远方流浪。美丽的菲埃索莱山、塞提涅亚诺山、波乔皇帝山、贝罗斯伽多山远了,美丽的阿诺河远了。

他的思想,亦如他经历的风雨,沧桑而广博。

多少年后,故乡的山水才想起并怀念这个流落他乡的诗人。幸运的是,故居保存完好,笔直地指向天空,像一座塔。是的,故居的主人但丁说“要像一座卓立的塔,决不因暴风而倾斜”。

但丁的思想,才是这座城市最为坚实的地基,才没有被时间的目光拉斜。

每个墙面上都有几个平行的石头凸台,这是当时修建高层建筑的支点。是的,但丁就是文艺复兴这座高层建筑的重要支点。

我站在窗前。故居和周围的建筑都保持着原样,巷子陈旧和逼仄,只有天空呈现出辽阔的蔚蓝。

高处,才是一个人和一座城想要表达的。

在灵魂边上,听见阿诺河水的声音

圣十字教堂是圣人灵魂的安息堂。

六月,我从一场雨中,从教堂前,从但丁、米开朗基罗、伽利略、马基亚维利、罗西尼的灵魂边上进入佛罗伦萨。其实,很久以前,我在读《神曲》和意大利思想史时,就从这里进入过这座城。

教堂前,左手横胸,右手持书的但丁大理石雕像,目光深邃地看着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开启了一个新时代。在他处的黑暗时代,能走自己的路是多么艰难,又是多么幸运啊。

也许,教堂最大的意义在于,让灵魂拯救灵魂。

所以但丁依然忧郁地看着这个时代。

雨停了,一些云还在城市上空停顿。云层下明澈的光线,把教堂的哥特式建筑描绘成典雅的油画,散着圣洁的光。人们从《圣十字架传说》上虔诚地进入灵魂的引导程序。

我从圣十字教堂经过,那么清楚地听到阿诺河水的声音。

看世界的角度

一座城市,就是一座美术学院。

而佛罗伦萨依然认为成立美术学院是必须的。当学院收藏了《大卫》雕像后,全世界都认为学院存在是必须的。你知道,《大卫》美得不成比例,美到人们开始怀疑自身——灵魂从天堂回来,人性开始觉醒

我从不怀疑文字,但无法呈现对《大卫》的表达。

一切回到雕像本身。冷沉的大理石完美地表现了肌体健美、光泽和圣洁,能量在肌体内旺盛而和谐地律动。

坚毅从石头里分离出来,站得比石头还坚毅。

大卫已进入战斗,右手所持之物,将投射在我们世界里,也将投射在我们世界外。

《大卫》是人类身高的两倍多。需要踮起脚跟,才能以45度的最佳仰角看他,看他看的世界。

当年,米开朗基罗就是这样看世界的,把灵魂从天堂迎回来,放在高贵的位置。

青铜的表达

加入锡,铜的情感更加丰富。

我们把有丰富情感表达的铜叫青铜。安东尼·卡诺瓦用一块年青的青铜表达了也许比人类文明更长远的神话英雄帕修斯。

帕修斯一战成名。

他杀死了美丽的女妖美杜莎。他最先杀死的是美杜莎的眼神,因为只要被她看上一眼,立即就会变成一块石头。

雕塑家把他和她变成青铜。

在制作模型时,一个念头在安东尼·卡诺瓦脑海中一闪而过。也许美杜莎爱上了帕修斯,她忘了开启每根头发都是毒蛇的咒语。所以,在宙斯的世界观里,正义与邪恶产生和消亡的程序相同。

模型做好后,铜和锡的比例成为雕塑的中心思想。安东尼·卡诺瓦调配的青铜的熔点必须正好激发帕修斯的最大潜能,必须正好克制美杜莎的最大恶念,必须确保帕修斯手上的青铜之刀达到斩恶之利。

他的思想和技艺水平必须同时达到炉火纯青。

一战成名的帕修斯用了雕塑家十年之功。安东尼·卡诺瓦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英雄的头上。

青铜在上。

试问天下,谁是英雄?

箭,一直在空中飞

希腊神话中的赫剌克勒斯以神箭射杀了邪恶的涅索斯。

这支箭一直飞翔在雕塑家的脑海里。

射人先射马。人马合体的涅索斯并未难住英雄赫剌克勒斯,但这个故事却难住了空间大师詹波隆那。

如何表达一支离弦的箭,成为空前的难题。

詹波隆那解决难题的方法是改变故事情节,让赫剌克勒斯直接跃上马背(让箭在看不见的空中飞行),以棍棒进行战斗。马失前蹄的涅索斯胆敢调戏英雄的妻子。英雄以怒火杀死非礼者,但未能杀死非礼者的阴谋。

赫剌克勒斯的妻子相信了涅索斯的阴谋,以猜疑杀死了的英雄。

从此,时间之河无渡。

悔恨之河,无渡。

在阳光投下的阴影中,雕塑表达的战斗还在继续。

箭,成为一个飞在空中的隐喻。有那么多人,纷纷倒在隐喻之下。

没有故事的雕像

没有故事的雕像只是石头,但美和美的思想复活了它。

安静,正在书写他们的故事。

六尊图拉真时代没有故事的雕像伫立在佛罗伦萨佣兵凉廊的后排。他们曾在地下度过罗马辉煌和动荡的年代,是懂艺术的美第奇家族让他们千里迢迢从罗马来到佛罗伦萨,与伟大的《大卫》、《帕修斯》在一起。

然而,他们的谦卑,让一切伟大都回归平静。

导游说,在佣兵广场和领主广场上,伟大的作品都是裸体的,经受了阳光和世俗的凝视。我承认,艺术可以拯救灵魂。

时光在帕修斯的青铜肤色上凝神,也在六尊图拉真时代雕像的衣皱上反思。

我想不起六尊图拉真时代雕像作品的名称,但我能想起他们的安详、眺望和面对星空的凝思。

或许,后来的作品都成为他们思考的内容。

想到这里,我才真正进入了这个艺术广场。

一切,从头开始。

未来,从老桥上出发

一座城市的思想让阿诺河水缓缓地转过一个弯。

河水一直年轻。河上的老桥一直向时光深处走。

原本阿诺河是一匹远来的野马,终于被古罗马时代拴在桥墩上,却又不止一次摧垮老桥脱缰而去,比如在罗马帝国灭亡时,比如1333年冲毁中世纪黑暗的那场洪水发生时。

脱缰的马一路流浪,它的身边走过新时代最初的诗人但丁。

被冲毁的老桥被多次重建。在1345年重建后,老桥一直站到了今天。历史不想巧合,但巧合的是14世纪中叶正是文艺复兴的开启年代。

文艺复兴,复兴一座跨越历史河流并影响历史河流走向的桥。

未来,正从老桥上出发。

我穿过世界文化遗产乌菲兹美术馆的艺术长廊,走过阿诺河畔。时光微漾,我与但丁、达·芬奇、伽利略、拉斐尔、米开朗基罗、多纳泰罗、乔托、莫迪利阿尼、提香、薄伽丘、彼德拉克、瓦萨里、马基亚维利一同走上老桥。

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定义过阿诺河和河上的老桥。

而我把他们定义成桥,把他们的思想定义成阿诺河。

关于爱情,但丁以《新生》和《神曲》定义过。爱的使者比阿特丽斯一直在桥上导引高贵的灵魂。

向老桥致敬,阳光一直陪我站了很久。

(原载《散文诗》2019年第4期“重磅作家”)

任俊国

散文诗集《窗口》,任俊国著;

四川民族出版社,2017

隐喻:关于舞蹈或舞台(组章)

盗梦空间

舞蹈,一直走在盗梦途中。

在梦境的篱笆前,春暖花开,蝴蝶飞舞。或有一场雪,蝴蝶和雪花互为梦想。彤云和北风掩面而走。

灵魂出窍,以舞蹈的方式,

寻梦。

在时间册页上,舞蹈从身体里出走。时间如流水,在心灵的岸畔雕刻心声,又被时间坍塌。浪花是舞蹈的,翻卷出比流水、桃花和倒影更多的意思和意义。

盗梦是智慧也是勇敢者的征程。汗,是舞者从血液中盗出的一粒盐,从梦中盗出的一粒咸。

从血液里流淌出来的温度和色彩,有着最原始的篝火情绪和冲动。盗天火的普罗米修斯是舞蹈的。取地火的燧人氏也是舞蹈的,蕴含更多的人间温暖。

他们在人类征服自然的梦境中,点火。

炊烟是人间最初的梦想,或将成为最后的梦想。

彼时,将无梦可盗。

净界

一束追光熄灭了舞台,像一颗寒星熄灭了宇宙。世界是寂静无声的,黑暗里一定有一朵花开。

我仿佛回到了故乡,坐在一棵玉米生长起来的清风里,听一颗露珠倏地爬上叶尖,爬上心尖。

我感受到了最黑暗的清澈。

灯光,风一样吹过舞台上空。吹过江南荷塘,吹过万里孤城上空的孤月,吹过雨过天青色,吹过独上西楼的秋词,吹过青灯梵音。

又是沉默的黑暗。

然后繁星满天。一场雨,让点点星光坠入凡尘。

又是黑暗的沉默。

然后是沉默的等待。灯光打开后,舞台空旷,人心辽阔。

没有掌声。一个意象与我并排而坐。

西湖

西湖,是小青的。

白素贞只是西湖的过客,等她前世今生的同船人。

扮演青衣的小青前生一定是西湖的一株荷,濯清涟而妖的她,一个起势,就已摇曳曼妙了舞台,

和舞台下的呼吸。

断桥是舞台上一小段黑,一小段雷峰塔的影,一小段人间私心。是舞台的缺陷美,也是人生的一小段缺口。

小青一声轻喊,春天的渡船就已撑过柳绿和桃花开。

微斜。微倾。手臂微曲,目光微弯。带七分天真、三分妖意的小青,凌波微步而去。她没有背影,只有一缕清风披在肩上。

缓缓收缩的灯光,收在西湖的细腰上。

湖中的荷,撑开三月。

小青,是西湖的。

时光或第五度空间

季节的腰还未转过身来。在仿佛的涟漪中,荡开一瓣微笑。

我从抿口的侧面,看见时光美好。你长长的黑发延伸或是穿过灯光,轻影飞扬。我追逐那空中的曳痕,转过540度,停在空谷幽语上,停在茫茫人海即将消失的背影上。

落花人独立,

光影把你定格在夜的绸缎上。

舞姿走得比想象还快。一匹灯光斜过时间的窗台,我看见罗敷采桑归来、木兰当户织布、女娲依偎在伏羲的身边。兰指一转,你从楼兰归来,我听见叮叮当当的阳光随你裙摆跳荡在舞台上。冰心遥寄,你已从雪域归来,我看见转经筒持念着六字真言。风过柔柳,你又从江南归来,我看见藕花深处夕阳惊飞的翅影。

一只红蜻蜓歇落在你的笑靥上。有风雨走过第五度空间的池塘边。

突然,时光失忆,无声地喊出了爱德华·孟克的尖叫,

我们生活在一个容易失忆,但需要被记忆的时代。

往事

一只萤火虫飞回来。很多萤火虫飞不回来了。

那粒光好清淡。如果远天的孤星是她的姊妹,那一件往事就更遥远了。

窗前的灯火张开罗扇,不扑流萤,也扑不住流动的思想。不远处,一地麦黄,有七星瓢虫起落。

灯火被夜捕捉,摇曳挣扎着。

只有萤火是自由的,且愿意歇在往事的枝叶上,等一颗露水上来,说泥土的气息、草根的乡愁、蚯蚓的深沉、蟋蟀的恋情、月光的胴体。把一颗露水说成三颗、四颗……说成故乡的明亮。

萤火是一盏光的小船,划进城市的小巷。城市提着另一盏灯往巷尾走,有些趔趄,但没有回头。

谁是谁的过客?

在城市,裁一窗月光写诗,捕捉萤火为词。有些词语熄灭在回忆的路上。

幸好还有舞台让萤火虫归来。但飞翔已经熄灭。

据说,网上有萤火虫出售。舞台的灯光黑了,

我的思路也黑了。

暗室

影子逃离,灵魂赤裸上演。

我们想象无边,从演员的简单动作中看到森林、草原、洞穴、土屋、茅房、乡村、集镇和城市,每一个动作充满向往、迷茫和依恋。每一次告别都消失在暗室中。

此时,夜色无边,我们被装在剧院里。剧院被装在城市里。

城市被装在舞台上。

技术进步,生活已不需要底片,人类以数字的形式走进一张被压制的暗室,

舞台只是慎独意义上一次哲学回归。

灯,终于有一盏灯走上舞台,翻着浪花。一些人看见渔火,一些人看见温暖和人心,一些人看见充血的眼,一些人看见灯或一个形容词。舞台是一种经验阅读。

然而暗室提供的经验是平面的。

当世界上只有一盏灯时,暗室无边。

我们忘了,已用一张门票把灵魂交换出去,然后借演员还魂。

那个赤裸的不是我?!

当我们走出剧院时,一些陌生的灵魂在大街上流浪。

(原载2016《星星·散文诗》7期)

散文诗集《远方的家园》,任俊国著;

成都时代出版社,2019

虚高的城市

题记:城市越来越高。在起落的电梯里,你总有机会感受到一瞬的失重……

无言的工棚

工棚外是最天然的景物,杂草和野花。工棚里住满了各地的方言。

一切从一个陌生早晨开始。

在家乡,夜不会从第三遍鸡鸣前醒来。城市的第一缕曙光最先走到工棚,叫醒卷伏的草根。

门外的小路如一支射向工地的箭,叠着歪歪斜斜的脚步,踩碎最初的兴奋和昨夜的梦。

在沸腾的工地旁,工棚冷落如荒石。没有深巷的犬吠,没有游戏的孩子,没有依门的爱人。

没有炊烟。夕阳沉下去,溅不起一瞥眼光。

月光跟随下工的方言们走进工棚,被无情地挡在门外。窗口挂着一件汗湿的衣服,风居然卷不动。

方言们睡了,被鼾声死死压住不能翻身。

在无梦的夜,月光孤独地在如箭的小路上流浪。

无奈的安全帽

一群安全帽在脚手架上攀爬,如一串瓜架上的瓜,正努力靠近太阳。

太阳把影子拉斜,工人像攀岩,抓着虚无的石块。

日子倾斜。远方有一颗心悬在空中。

有时固体的雨打在安全帽上,很有质感地响。有时下一阵水泥的冰雹,人在安全帽下矮了一半,让我想起雹灾后一地萎烂的蔬菜。有时,高空坠落的钢管,箭一样射穿生命不及的躲闪。此时,有一脸冷漠就站在不远处。

天暗下来,安全帽沉寂进夜的黑洞。

第二天,又一架瓜爬得更高,虽然混凝土墙扎不进生命的根。

孤独的塔吊

塔吊是越来越高的城市对乡村的垂钓。

它转动着的长长的臂膀放牧着天空的云。雷声是一记沉闷的鞭响。

塔吊锥破城市的水泥的硬壳,拔地而起,把头伸出云外吐一口长气。

塔吊在升高,城市在拔节。开塔吊的人坐在塔吊顶端,如一只巨鸟歇在巢中,孵化每天的太阳。

塔吊旋转,他只能在家乡的方向上投下深情一瞥,然后专心为这座城市垒一个新巢。远方,或在不远处的黑森林里,一群鸟儿已经起飞。

起降的铁钩划破朝日,满天霞云散落。想着家中媳妇正在晾晒花衣服,他多想伸过塔吊的长臂搭上一把手。

当太阳把塔吊的影子扶正时,几滴汗珠甩碎在半空中。

暮色苍茫,塔吊的铁钩从大地拔起一枚月芽儿,从铁臂这头滑向那头。

月芽儿在长大,塔吊在继续长高,做着揽云摘星的梦。他梦见自己化着一只鸟,朝着故乡飞去。

夜露如水。疲劳的塔吊找不到依靠的肩膀,还原到铁一般的沉寂中。

恐高的砖

根扎在泥土里,才有根基。一块泥坯经过烟薰火燎变成砖,骨子里的根已经硬化,再也理解不了春花和秋叶。

砖和砖砌在一起,成为城市最远久的记忆,那怕埋进废虚依然能回潮一段历史的风雨,因为它们依然能够闻到泥土的气息。

今天,一块砖站立的高度已远远超过历史的瞭望塔。

砖远离故土,早已丢失了最初的兴奋,忘记了起降机索下悬空的颤憟,成为全城仰望的顶点。

高处不胜寒。仰望并不能为一只麻雀提供庇护和温暖。

砖依然惊恐,不敢说话。它听见下一层的兄弟喊着腰酸。

在城市里,我和你会成为一块恐高的砖吗?

(原载2013《星星·散文诗》总第1期头条)

2018

散文诗合集《在城市的楼群中》,四川民族出版社,2018

在雨后的大地上(组章)

一根生长脚印的瓜藤

时间的水分充沛。

三天窜长两尺长的丝瓜停止了打水嗝儿,不断向上攀爬的卷须不再慌张,静静地停在空中。此时,卷须最想抓住的是久违的阳光。

母亲赤脚走出来,松软的泥浆从脚丫中溜出来,如一尾尾快乐的小鱼儿,一路追着她。母亲一边摘瓜,一边把迷失方向的瓜藤牵回瓜架。在童年的岁月里,我也是母亲手中的一根瓜藤。

丝瓜开小朵的黄花。一些被雨水打落,一些又高高兴兴开了。

风雨路上,没有时间喊痛。

母亲背着满背篼丝瓜往回走,我感觉到那一架丝瓜藤轻松了。田野也轻松了,似乎伸了伸腰。

积雨云后退了一步。

回家的路是一根好长好长的瓜藤。藤上,长着母亲和我的脚印。

时间扣动了扳机

蜗牛背着家,随时都可以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在漫长的旅途中,雨是唯一让自己歇息下来的理由。在树蔸下,在芭茅蔸下,在岩石下,它们簇拥着看天气。

雨停,它们继续上路。

谁也看不见蜗牛的步伐,但它们身后那条银亮的线,醒目地刻在土地和岩石上。蜗牛给自己画了一个箭头。很短。

重新回来的雨像一把刷子,无情地擦掉那个行动的箭头。

雨后,我又看见一个新的箭头,射中了下一个目标。

尽管蜗牛是一颗慢速度的子弹,但时间已扣动了扳机。

雨后的美好不只是彩虹

燕子飞进低矮的田野,捕捉一些更低的翅。

蝴蝶,是开在风中的花。

蜂蜜,忙着投递情书。雨后,花的爱情纯洁而专一。

池塘的水涨过了一片蛙声。鱼在水里嘟着泡泡,开出几丛水花。荷花如浴后的仙子,凌波虚步,款款而来,我一直等在岸边,她却一直未来。在故乡,我一直感受着这些美的风情。在雨后,每一朵荷花都开在水面上。这正如我的乡人,即便生存在最底层,也能开出最灿烂的笑容。

当红蜻蜓飞上荷箭时,池塘便安静下来。

当炊烟升起时,生活也安静下来。

又一场雨把天空拉得更低。只要有美好在生长,故乡的辽阔就在。

抓住一缕阳光的机会

蚂蚁,总在雨前把家搬到水淹不到的地方。

蚂蚁搬家,立意比云还高。

我不知道蚂蚁是否会在最先一滴雨前关上家门,但我知道它们一定会在最后一滴雨后走出家门。

它们不放过任何一缕阳光给予的机会。

在童年的那场雨的短暂间歇中,我看见从碗边滚落的半粒米饭,被一只黑蚂蚁举过头顶,举过正午十二点钟的时光。那个下午一直下着雨,对蚂蚁而言,它刚刚举起了一个家的晴天。

此后,在人生的风雨中,我相信时间的蚂蚁一定会举起一缕阳光,帮人们外出打米、砍菜,挑水、磨面,准备下一个午餐。

拔出风雨的病灶

雨是甘露。过多的雨是蚜虫的甘露,它们在叶的背后,疯狂地繁殖。

一地麦子有喊不出的痛。

久雨骤停,阳光初绽。麦地里到处星星闪闪、起降着七星瓢虫。它们一个一个吃掉蚜虫,一个一个拔掉病灶。

此时,父亲坐在板凳上,正用火罐拔着风湿。

雨前青青的麦芒突然变成黄色,如根根金针,扎在季节的软腰上。

父亲和初夏的背脊挺直了。

麦收开始。必须赶在下一场雨前,把阳光收进仓里。

(发表于2015年《诗潮》12期)

进入佛罗伦萨

《看见灵魂高贵的样子》创作手记

一切自有其深意。如果没有准备,佛罗伦萨与我无关。

我相信到佛罗伦萨的人都是有准备的。我相信因为准备不一样,所以看到的也不一样。事实上,光有知识的准备是远远不够的,在时间轴上,文艺复兴的意义一直在波浪式前进。

刚进入意大利,地中海松就拔高了我的目光,赠我两个词语:高远和葱郁。一转身,地中海蓝又深邃了的我思想,也赠我两个词语:辽阔和澄明。

然后,佛罗伦萨近了。

我是一个远来者,曾在遥远的地方读佛罗伦萨的故事。我在城郊徘徊,我不敢肯定自己能否真正进入这座城。

幸好,有阿诺河水带我进城。

幸好,佛罗伦萨是开放的,允许我带着地中海松和地中海蓝的情怀进城。

这是一座用雕塑讲故事的城。每一尊雕塑都攫住我的目光,又放纵我的思想。这正是文艺复兴对后来者的解放。

我自由了。

佛罗伦萨雕塑没有赠我新的词语,只赠一把时光的刻刀。

然后,就看见灵魂高贵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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