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咤是泥滨人？可惜没有五粮液瓶瓶扔过去
来源：网络 时间：2023-08-04 02:44:46
导读一位朋友给我发来一个链接，让我“认清现实（哪咤是她老乡）”。我能想象，如果发来的是语音，她会像8年前那个老太太一样，操着一口浓郁口音，“晓得啵，晓得啵，哪咤闹海就是在我们泥滨？”
当前浏览器不支持播放音乐或语音，请在微信或其他浏览器中播放 弄臣 音乐： José Maria Perez - 音乐殿堂 经典歌剧选粹 
22岁那年，我乘绿皮火车往南，前往宜宾探访一位友人。座位硬得掉渣，对面坐了一位老头儿、一位老太。老头儿自称是作家，让大家去百度他，2G网络转了半天，也没把他转出来。老太太微微一笑，开始掌握话语权。绿皮火车就是这样，总会有人去角逐龙门阵的C位。老太语速奇绝、谈吐果断，字句始于厚重，余音喷薄短促，比我那位友人的泥滨话，更胜一筹。火车快要进站了，她依旧滔滔不绝，且化身旅游形象大使，在最后五分钟，抛出了一个惊天秘密。“晓得啵、晓得啵，哪吒闹海就在我们泥宾？”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缓缓收回放在列车左弦的腿，揣度着，这老太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车停稳，我扯下背包，挎起就溜了，因为她说要带我们去看城门。这插曲，也没跟我那位友人说过。一、30岁这年，大概是叫哪吒的电影正在上映，原部门一位同事给我发来一个链接，让我“认清现实（哪咤是她老乡）”。我能想象，如果发的是语音，她会像8年前那个老太太一样，操着一口浓郁口音，“晓得啵，晓得啵，哪咤闹海就是在我们泥滨？”
我心有忌惮，差点儿不敢反驳，她的噻话功力无人不晓，稍有差池，肯定就会陷入无限战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道理虽然都懂，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拿一个自媒体号做大旗，我只好随手百度一段以示敬意。这段文字，毕竟不是五粮液瓶瓶，不能让她醒一醒。就算是酒瓶瓶，能醒吗？在捍卫哪吒籍贯这件事情上，她已经执拗了一年，最后甚至不惜打开地图炮叫阵，我们泥滨有哪咤，你们川东有啥子嘛？真是童言无忌，天真烂漫，我们老家倒是有个老龙洞，那儿的人都说龙王在那里飞升，算不算？算了，或许哪咤是她从童年时就种下的一个梦想。不过，似乎真的没有一点直接或者间接证据证明，哪咤住在三江汇流处、五粮液大瓶子底下藏着东海龙王敖广、瓶子旁边绝无可能是陈塘关。
实在不忍看她在真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只好忍一忍，牺牲休息时间，发扬革命友谊精神，拉她一把。
二哪咤是谁？哪咤住哪？至于哪咤是谁这个问题对看动画片的小朋友并不重要，只要他足够厉害，谁会去追问他的来历，但为了朋友，我还是翻了很多PDF印影版去查找哪咤的原籍。最终结果是，哪咤并没有她一样的口音，脚踏风火轮、拿着火尖枪怒喊，“我耶（一）个人要打舌（十）个！”因为佛教经典中的哪吒说话可能要带同声传译。在佛教经典《佛所行赞》提到了毗沙门天王生那罗鸠婆，也就是“那咤俱伐罗”，这也说明南北朝之后，哪咤的形象就开始在中土丰满起来了，可惜朋友的县志没得那么久的。毕竟是天王的儿子，哪咤一开始的形象也是金刚怒目，一脸狠劲儿。朋友转给我的公号上论据很多也就站不住脚了，虽然后来查了宜宾市官网上也有介绍“相传戎州（宜宾）是哪吒出生和葬身之地”，但好像还是和那罗鸠婆的发源地稍微远了点。
到了宋代，汉化版哪咤开始逐渐赢得了群众基础，宋代普济大师在《五灯元会》里给宋代老百姓普及了“那吒太子析肉还母，析骨还父，然后现本身，运大神力，为父母说法”的故事。然后苏东坡的弟弟苏辙还为哪咤赋诗一首，“北方天王有狂子，只知拜佛不拜父。佛知其愚难教语，宝塔令父左手举”。哪咤的定妆照，目前看到最早就是出现在明朝初年的《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
也不知是哪位有钱有闲的大神，把儒释道的各路神仙都放到了一个本本里头，从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到风雨雷电，给后世的神话文学爱好者，提供了一个图谱。翻到最后十几页，哪吒占据了一个头条的位置，左手拿着拨浪鼓，右手拿着长矛，没得风火轮，但还是一个追风少年的形象。
后来在明代小说家的《西游记》、《封神演义》中，哪咤形象逐渐定格,成了我们熟知的哪吒。考虑到作者吴承恩和许仲琳都是江苏人，我觉得他们肯定不介意顺着长江直达东海，给哪咤打造一个实景舞台，而不是舍近求远，到我朋友的老家去闹海。在四川大学刘文刚教授的《哪吒神形象演化考论》中提到，哪吒神形象的第一次巨大演化，就是在南宋时期。“作为毗沙门天王太子的哪吒，其演化是随李靖演化为毗沙门天王而演化的。李靖演化为毗沙门天王，哪吒自然也就成了李靖之子。”再后来，哪吒神形象的第二次巨大演化是在神魔小说里修得“外道内佛”。第三次巨大演变,直接变成纯粹的道教神。又因为龙王管水，哪咤制服了龙王，自然他具有镇水的功效。我想，这时候沿水而居、饱受河水侵犯的人们肯定会奉迎三太子，修庙祭拜。久而久之，哪咤的故事开始在当地流传，最后直接变成了“我们的哪咤”。当然，这可能是罔顾事实的猜测，所以只好找一下哪咤父亲的籍贯。三哪咤的父亲是谁？他原籍何处？佛教经典中，毗沙门天王，也就是多闻天王，出镜率还是很高。每次走进寺庙，进门就是四大天王，那一尊拿着宝伞的，就是他了。
毗沙门天王在唐宋时期被奉为战神，据说是因为天宝年间唐军被困，天王放"金鼠"咬断敌军弓弦，并派出金甲天兵发动超声波攻击，一时间地动山崩，蕃军大败。“玄宗大悦，令诸道州府于城楼西北隅置天王像供养”。难怪在《长安十二时辰》中，靖安司总部里头，也有一尊疑似天王的塑像，大概就是这位战神在给张小敬持续输出。后来天王咋个又变成了李靖呢？这应该跟李卫公的战神气质有关了。根据《旧唐书.李靖传》介绍，“李靖，本名药师，雍州三原人也，少有文武材略”，这里可以看到，李靖的老家是在陕西三原县。从文字记载来看，他肯定不会从大唐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逃离，往南边发展，找个地方人才落户。再看他一生征伐的路线，先前几年不可能去宜宾，因为刚开始忙着和北边的突厥人干仗，即使后来一路向南平定南梁萧铣的，主战场也是在夔州，就是现在的重庆奉节，这之后，直接打到了岭南，直杀桂州。巧了，这一下直接杀偏了，一路向南直奔广西去了。李靖战功赫赫，唐太宗把画到了凌烟阁，《旧唐书》对他作出了高度评价，“近代称为名将者，英、卫二公，诚烟阁之最。”所以后来唐玄宗在开元十九年（731年）建了一个武成王庙，纪念历代功臣，李靖和姜子牙、张良等名将一起入了庙堂。一直到宋朝，李靖还在继续收割“荣誉勋章”，宋太祖给他颁发了“前代功臣烈士”称号，宋徽宗给他颁发了“惠武侯”，宋孝宗时加了“忠惠景武公”。真的英雄，超越了朝代界限，大概宋代君王也希望他能够天神下凡，把北方的草原骑兵，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就像关羽在道教中被奉为荡魔真君、在佛教中被称为迦蓝菩萨一样，李靖也得到了一个身份认证，那就是托塔李天王。元朝《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平话后集》保留了“独孤角独战四将，五匹马混战，如黑杀神真武贤圣斗毗沙门托塔李天王。”在封神演义中，他穿越到商朝末年，帮助武王伐纣，成了哪吒之父，陈塘关总兵。到了西游记中，他又梦回大唐，加封降魔大元帅，带着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兴师下界。所以无论是现实主义角度还是虚构主义角度出发，哪咤父亲都是——“是北方的狼族~人说北方的狼族，会在寒风起、站在城门外，穿着腐蚀的铁衣……”（不好意思，情不自禁唱了起来）。四陈塘关在哪？说完了现实，我们最后就来说说小说中的陈塘关，前面说了，两位江苏籍码字大师，更多的可能是就地取材。《封神演义》中介绍，陈塘关有一总兵官姓李名靖，自幼访道修真，拜西昆仑度厄真人为师，学成五行遁术；因仙道难成，故遣下山辅佐纣王，官居总兵，享受人间之富贵。商朝的势力范围主要就是在祖国的中原地区，李靖肯定是选择在家乡附近自主择业啊，而此时他要是在宜宾，也只有去北边，学个青铜制造技术，赶紧到三星堆寻个技术活儿，多造几个青铜人像，让后人绞尽脑汁去猜想。再从哪咤洗澡那段文字来推断：哪吒脱了衣裳，坐在石上，把七尺混天绫放在水里，蘸水洗澡，不知这河乃“九湾河。”是东海口上。东海在哪？从西周时期到春秋，古人已经能够分辨啥子叫海，啥子叫河，然后我朋友不愿意了，说以前宜宾就是海，还有恐龙化石为证。然后我又不得不告诉她，让恐龙助武王伐纣可好？五哪咤故乡怎么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有这样一种执念，难道是官方认证？后来我就去查了下宜宾市的官网，我顿时一阵错愕，还真是浓浓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浓厚。
我原以为，故乡之争，不该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要一切从实际出发，争得有理有据。比如诸暨和萧山争西施、南阳和襄阳争诸葛亮、江油和安陆争李白、广元和西安争武则天……这些能理解，人毕竟都存在。结果还有争吕洞宾、孙悟空、嫦娥故乡的。也算是打开了一片新天地。给哪咤找个故乡，肯定很多人都愿意。南阳市西峡县、天津市河西区陈塘庄、武都镇陈塘关、江油市陈塘关、宜宾翠屏区……都在重复着哪吒的传说。在官网上还有宜宾日报声情并茂的报道，列举哪咤故里的各种实锤。宜宾日报一则2017的报道 “宜宾南广河上的“龙脊石”，那是哪吒闹海打死的东海龙王三太子；七星山上的“金光洞”，那是太乙真人修炼的地方；哪吒托生的莲花，来自宜宾七星山西的“天池”；让哪吒父子重归于好的燃灯法师，如今宜宾灵鹫山（今白塔山）仍留有他的修炼之所：圆觉洞……对宜宾人来说，哪吒就像是家里的孩子。每个宜宾人都听着这神话长大，每个人都可以去寻访这小精灵留下的足迹。其中特别重要的一处，便是翠屏山上的哪吒行宫。”
当然，这时候的哪吒故里，大概和很多地方流传着哪吒故事的地方都一样，真正给它打上故乡烙印的，应该是一个“梦”。在报道中称，1990年7月某日，台湾省嘉义市，一位名叫黄樟的老先生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来到一个名叫翠屏山的地方，看见了他平时供奉的哪吒。醒来后感到好生奇怪，第二天便把梦境告诉了其他信徒，哪吒托梦的事在嘉义迅速传开。后来，黄老先生组织了50多名信徒，开始了他的大陆万里寻梦之旅。结果他真的在翠屏区找到了梦的发源地。我滴天啦，我对日报的这种叙事手法真是倍感亲切，不看后面还以为超越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看到翠屏区荣膺“中国哪吒文化之乡”的标题，我不得不羡慕我的朋友，拿下了这么一个骄傲的文化名人。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样的传奇故事，似乎在很多地方都有上演。7月24日，南阳的一个公号就发了一个文章，和我朋友发那个“大宜宾”的话风都很像。开头这么写的：“关于哪吒的话题频频被推上热门。在翻查哪吒相关资料时，南阳君发现我们南阳竟然也有个哪吒故里，且现在已经被开发成了旅游区。”后面接着论述，南阳的哪吒故里位于西峡县的丁河镇奎文村，相传哪吒太子就出生在这里。2017年，台湾新竹市30余名台胞，在丁河镇翠屏山哪吒祖庙举行了隆重的祭拜仪式，并将哪吒神像赠送给哪吒祖庙。其实，自1992年台湾新竹市朝圣团在该庙址立碑之后，台胞便称之为"祖庙"。
到这里我就想，天下之大，何以为家，哪吒的故乡在哪呢？在最后，我也想向当年那位老太太道个歉，老太太曾不我欺也！只怪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过，拜托朋友转告当地还是把哪咤的塑像给弄好点行不，不能随便找个Tony弄成这样一个发型，毕竟石刻或者雕塑能够被人记住，还需要赋予美学价值。
这与我对哪吒的印象相差很远，我家里至今还有那本《哪吒传》，按那个图像来做，也不至于如此。六 一点遐想。终于要码完了！看到这几天也有很多人给哪吒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找论据，感觉真是毫无意义，给哪吒找到故乡这事儿，才应该是当务之急啊！
从官方层面来给哪咤下定义，也经不起推敲，久而久之，如我朋友一样的热血青年，还真就在耳濡目染中习以为常，最终将传说变成了现实，还给现实找到了很多科学论据。最后即便知道了现实，也不愿意从梦中醒来，非要较之高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有的故乡之争背后，无非就是凑出一张旅游文化牌，不过，从神话传说上下手，给神话传说开研讨会，多少还是有点魔幻。我们来试想一下，一个会议室里，扯上一个横幅，一位领导在主桌首先发言、开席。下面长条桌上，放着铭牌，一群人，齐刷刷露出白色短袖，有的头发花白、有的秀发光泽，但都正襟危坐，在闪光灯和摄像机下，击鼓传花一样，递过麦克风，拍了拍麦，“咳，我来说两句，这个哪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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