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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健身教练的那些事 一

来源:网络 时间:2023-08-03 08:53:24
导读陈凡,男,天蝎座,23岁,德克士广场店副理,单身四年,处男,号称0.5并坚信自己是零。入夜十点,德克士广场店

陈凡,男,天蝎座,23岁,德克士广场店副理,单身四年,处男,号称0.5并坚信自己是零。

入夜十点,德克士广场店门庭渐渐冷下来,只剩柜台偶有忙碌。

小梅摘下工帽,拽开窝了一天的马尾辫,从柜子后面探出头说:“凡哥!多谢了,要是换那只大母鼠,肯定不放我走…… ”

陈凡冲他眨眨眼,示意她闭嘴快滚。

小梅心领神会,错过他身边的时候小声嘟囔一句:“好领导,我预祝你今天晚上点餐的人都一辈子找不到对象……”

陈凡瞪她一眼,小梅弱弱地说:“又不是说你……”然后一溜烟就没了踪迹。

陈凡捞起锅里的鸡块,远远望一眼角落里从八点进门一直坐到现在都不走,每隔半小时点一次餐,每一次不超过十五块钱的两个狗男人,心里念叨:胖死你们!

他装好鸡块走到柜台,懒洋洋地喊一声:“先生……您的餐好了……”

坐在外边的男人站起来迎面走来,花衬衣、白裤子,端餐盘的时候冲陈凡露出一个骚气至极的笑容,并附送一脸的褶子,语气中充满了只有同类才能嗅出的挑逗,说:“谢谢。”

陈凡用职业性的微笑目送他滚蛋。

大花看陈凡表情有点奇怪,凑过来问一句:“怎么了?”

陈凡平淡地说:“约p,靠窗户的那人没看上这个白裤子的家伙,因为他穷……而且丑……”

大花打个冷颤,感慨道:“你们这种男人的世界,我真是不懂……”她作为一个两岁孩子的妈,虽然早就见识过陈凡的“特立独行”,可脸上的表情总是跟不上自己预想的心里承受力。

嗡嗡……………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陈凡瞟了一眼,拿起手机解锁,一打开就看到小蓝上对方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顶着一头毛寸,眯着一双小眼睛脸盘圆圆的,嘴角轻弯,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牙齿很白,笑起来既健康又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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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关键的是,这人体格健硕还裸着半身肌肉,露着一点臀部,实在是无死角的翘和圆润,正中陈凡的g点。

他犹豫一下,颤抖地扣出三个字:“见面吧。”

对方秒回:“你总说没空,怎么突然有时间了?”

陈凡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是“见se起意”,想了很久才写下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可是话没写完,就又默默地删掉,虚伪地发了一句:“多认识一个朋友,挺好的。”

这次隔了好一阵,对面人才回道:“你在哪?”

“德克士,万达广场。”陈凡刚刚按下发送键,心里就漠然升起一丝后悔和隐隐的激动。

“小帅哥,我要两杯可乐,带冰!”

“啊?”陈凡一抬头就看到花衬衣的男人冲他挤眉弄眼。

“两杯可乐。”

“哦……”

他装好可乐收了钱,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屏幕上的一句:“我二十分钟后到……”

“???????”

隔了几分钟,手机又震:“下班路过。”

陈凡对着屏幕好一阵,才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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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心里有了某种期待,一切都变得漫长起来。

陈凡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软件上打招呼,随意的聊天,“这个人”很有礼貌,让他感到难得的舒服和安心。

他脑袋一动猛然想到,本来就是“附近的人”,所以,那句“下班路过”应该是真的。这样一琢磨,原本激动的心情就渐渐平复下来,陷入另一个怪圈——觉得自己有点傻。

思路继续不受约束的浪荡……这个时间的下班,究竟是什么性质的工作……他的眼神顺着窗外望去,广场隔壁的那条街是本市有名的夜场店,该不会是……

时间已近深夜,可陈凡却格外清醒,开始整理关于“这个人”的全部信息:孟鑫,双子座,183——18——1,这样的数据简直不要太诱人!

陈凡当机立断,就算今晚只是约p,也一定要奉陪,很明显,占便宜的是自己。

吱呀————

大门转轴响动,陈凡立即抬头盯着门口。

一个穿着红色阿迪大衣的女孩斜挎着棒球包走进来,径直向角落里的花衬衫男人走去。

啪————

挥手甩胳膊一气呵成,花衬衫男人捂着脸既委屈又懵b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说:“你————”

啪————

女孩动作利落,又一巴掌落下去。

坐在靠里的男人立即站起来,怯懦地说:“我……我们不熟……你随意——”话没说完,就灰溜溜地跑了出去,生怕是来抓奸的。

女孩甩甩手说:“没控制住好力度,手疼了……”

花衬衣的男人眼睛都红了,眼泪汪汪地说:“你……你谁啊你!欺负我不打女人是吗?”他声音单薄带着哭腔,像是被踩了脖子的公鸭。

大花躲在柜台后,轻轻推了陈凡一下。

陈凡动一下肩膀,闷闷地说:“不去,怕花衬衣挠我。”

大花一脸苦相,又推了陈凡一下,说:“监控拍着呢,不去得罚钱。”

陈凡这才走出柜台,认真考虑要是两人打起来,自己到底要不要拉架?

他倒是不怕这女孩吃亏,女孩动作麻溜,一看就是占惯便宜的老手。

要知道这个时间点实在很微妙,彼此僵持,正好来个陌生人,大老爷们一定会拍着胸脯不认怂,吵吵地更来劲。

不过万一花衬衣例外呢?陈凡抱着这个念想,小心翼翼走到两人身边。

女孩瞪一眼陈凡,陈凡立即停下脚步,目光直直扫过来。

女孩冷冷地说一句:“得病就少他妈出来害人!”她顺手从兜里掏出电话,接起来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喂……有事,我走了。”

花衬衣的男人依旧愣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女孩蹭着陈凡的肩膀而过,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和花衬衣男人四目相对,片刻后揣起电话,继续向门外走去。

陈凡走过去,低着头默默地把桌上的垃圾收了。

花衬衣男人把手垂在桌子下,紧紧地握着拳头,胳膊在绵软的布料下瑟瑟发抖。

他突然抬头,恶狠狠地说:“这么没眼色,活该当一辈子服务员。”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陈凡听见。话一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陈凡握着抹布的手稍稍紧了下,呼出一口气,目视着男人的背影穿过透明的玻璃门下了台阶。

他走到水池边打上洗手液,认真地搓了三遍,确定手上没有抹布的味道后,才抽纸擦干,拿出手机。

屏幕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话:“临时有事,不过去了……对不起……”

陈凡僵硬地打出一个“好”字。

嗡嗡————

又是秒回:“下次再约……”

陈凡没有回话,按下返回键回到首页,机械性地顺着一排又一排的头像往下划,眼睛突然一亮,停了下来。

那人的头像还在闪烁,一看就是刚刚上线,点开大图,陈凡一眼就看到领口衬衣的花色,就是刚刚被打的那个男人。

女孩那句:“得病就少他妈出来害人。”还在耳边回荡。

他嘴唇扯动,露出一个特别难看的苦笑。

这世界……还真够乱的!

他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警告自己:陈凡,你作为一个处男,一定要严守最后一道防线,不能贪恋俗世的肉体。

他重新打开和孟鑫的对话框,回道:有空再说。

此刻,他的心底再也没有任何期盼,拿起抹布,继续收拾起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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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上小绵羊,裹好围脖和帽子,带上手套,初春的天气化进午夜,依旧带着刺骨的寒冷。

街上的车越来越少,路灯纷纷向后退去。

拐进居民区,矮式的五层小楼,影子打在地上,活像是被人扯着脸的怪物,张牙五爪,难看极了。

陈凡锁车上楼,一二层没有灯,黑压压的一片,三层灯一亮一暗,发出电流的“嘶嘶”声。

他掏出钥匙,开锁的声音落到夜里格外响亮。

老旧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他走进黑着灯的客厅。

门口扔着一堆东西,差点把他绊到,

开了灯,才看到是一只半人高的旧熊,旧熊旁边,扔着“路飞的脸”,这原本是一个靠垫,这会帽子和头分了家,瘫在地上,让人觉得惨兮兮的。

没想到路飞打了上千集,最后居然败在了自家客厅。

陈凡顿时觉得有些讽刺,他捡起地上的熊,走进主卧,“啪——”一声开了灯。

屋里酒气缭绕,大床上的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翻个身半坐起来,拿起地上的拖鞋砸在陈凡的胳膊上,吼道:“你个兔崽子半夜发什么疯?”

陈凡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一股火跟着烧了起来:“你凭什么扔我东西?”

“你……你一个男人,要那些东西干什么?我……我生你还不如生条狗!”

陈凡握着熊的手瑟瑟发抖,这不是第一次了……

陈富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摇晃着身子走到陈凡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给你找工作你不去,就知道在外边丢人现眼!听……听见没……明天你就得辞职!”

陈凡觉得脸上又烫又疼,抽一下鼻子,慢慢转过脸,说:“我不要你的钱,也不稀罕你给我找工作,我有手有脚饿不死。”

陈富国瞪大眼睛,眼球里布满血丝,说:“你……你个狗东西,老子的工作,不给你,就得便宜其他人!还有这房子,都是你的!谁都拿不走!”

“我不要!”陈凡彻底扔掉手里的熊,拽住陈富国抓着自己领子的手说:“我不稀罕!”

啪————

响亮的耳光声再一次响起,像一把匕首,瞬间撕扯开黑夜。

陈富国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说:“有本事……有本事你就给我滚,以后别再回这个家。”

陈凡眼睛渐渐泛红,咬着牙说:“我现在就走。”

“你————”

他捡起地上的熊进了卧室,随意卷起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

陈富国这会酒彻底醒了,头疼得实在厉害,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陈凡抱着熊捡起靠垫,拉起箱子说:“爸,你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张阿姨对你不错,别……别都跟我妈似的。一直沾花惹草,真走了你才后悔。”

“滚!你给老子滚…………”

伴随着两声血淋淋的滚字,陈凡下了楼,他没有力气再提箱子,就这样随着台阶,“咣当咣当……”的往下拽,磕得脚腕生疼。

午夜的风更冷了,像是长着翅膀,直往人脖子里钻。

走到楼道门口的垃圾桶,他把熊和靠垫一起扔了进去。

四年了,曾经爱过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么久,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留着这些垃圾。

他站在路口掏出烟点起来,一口吸了小半根,抬头望向路灯。

光太刺眼,灼得人眼睛生疼,涩涩地,直想流泪。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却越来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一着风,凉进骨头里。

陈凡,从今天起,你无家可归了……

天还没有完全亮,幽深的小巷里,弥漫着潮湿的腐烂味。

整个夜蒙着一层水汽,小雨淅淅沥沥,滴了一晚上,雨水和地上的泥土搅和在一起,湿哒哒黏糊糊。

铁闸门被拉开,巷口的早餐店开始准备一天的生计。

店里胡乱挽着发髻的女人一开门,就被角落里缩着的一团黑影吓得不轻。她顺手拽过墙角的扫帚,慢吞吞地走上前。

才走了一步,就惊醒了缩在角落的人。

陈凡揉揉眼睛,扭头看着披头散发的郝桂香,弱弱地叫了一声:“妈……你干嘛?”

“小凡?你怎么来了,你坐了一晚上?你这孩子尽胡闹,快进来!”郝桂香一手拽着陈凡,一手拉着箱子就往屋里走,语气中既是埋怨,也是关心。

陈凡跟着郝桂香进了屋,坐在桌子边。

短短的十几秒,俩人谁都没有说话。

大锅里的稀饭“咕咚咕咚”滚着,郝桂香坐在一边,问:“怎么回事?”

“我……”

陈凡才说了一个字,郝桂香就站起来走到锅台边。

煮饭的灶台声音太大,陈凡硬生生的吞下了后面的话。

郝桂香舀了一大碗绿豆稀饭,又装了两个包子,放在陈凡面前。

陈凡什么都没说,拿起包子塞进嘴里。

良久,才听到郝桂香一声叹息,叹息里尽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无奈。

她起身,把桌子一张一张的往外搬。

陈凡放下筷子,站起来拦住郝桂香,拿过她手里的桌子。

郝桂香拽了一下桌子腿,力气差了正值壮年的陈凡很远,两人拗了两秒,陈凡才一把夺过桌子,向外走去。

郝桂香凑着挂在墙上的破毛巾擦了一把脸,念叨道:“你这倔脾气真和你那个混蛋老子一模一样!”

陈凡搬着桌子的手紧了紧,然后扔在地上,走进店里说:“他是他,我是我!”

“你……”郝桂香还想说什么,看到面前的陈凡潮乎乎的衣服和布满血丝黑眼圈的眼睛,终于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软着声音说:“小凡,他就你一个儿子,父子俩何必怄气?你跟我不一样……我……”

陈凡的眼眶渐渐红了,他低下头,哑着嗓子说:“妈,我就是想看看你,没其他意思。”

郝桂香走近陈凡,抬手抓着他的衣领,陈凡转身,顺势把湿外套脱下来,郝桂香把衣服卷在手里,说:“衣服你换一件,里里外外都脱下来,我给你洗了,听我的话,天亮就回去吧,父子哪有隔夜愁……”

“妈!”陈凡打断郝桂香的话,说:“我不会再回去了,爸他……他要结婚了……”

郝桂香握着衣服的手抖了一下,避过陈凡,转身搭在凳子上,念叨道:“结婚?结婚挺好的!他也应该找个人一起过了。”

“妈妈!”一个小女孩拿着紫色的头绳,从里屋跑出来,一看到陈凡,就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哥哥来了!”

低沉的脚步声紧随着小女孩一起,一个套着破旧的军绿色外套满脸胡茬的男人走过来,说:“小凡来了。”

郝桂香一看到男人,立即说:“小惠乖,一会儿爸爸送你到路口,自己去上学。”

小女孩拉着陈凡的手,说:“哥哥也能送。”

陈凡接过小女孩手里的头绳,利落的帮她扎了个小马尾,说:“乖,哥哥今天还有事。”

男人没有多说话,蹙眉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行李箱。

郝桂香马上回道:“和他爸吵了两句嘴,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抬手,干搓了一把脸,走过来,拉起小女孩的手,说:“别给哥哥添乱,走吧。”

小女孩依依不舍地看着陈凡,陈凡冲她挤一下眼睛,说:“听妈妈的话。”

“嗯……哥哥再见……”

郝桂香目送着男人走了,才走到收银台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陈凡说:“你姥姥跟着姨妈回乡下了,舅舅的房子现在空着,本来我今天要抽空去打扫,正好你先去住一阵,我会跟你舅舅说的。”

陈凡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钥匙。

郝桂香走过去,帮他整理着衬衣的领子说:“儿子,是我俩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们。”

陈凡把脸转向一边,避开郝桂香的眼神,说:“我不是小孩了。”

“是啊,大了,长大好。”两个字一个断句,郝桂香的话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

陈凡拿起桌子上吃了一半的包子,三口两口吞下去,拽起行李箱,说:“一晚上没睡,我走了。”

“你……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别太累,还有……你等一下,我给你带点东西。”

陈凡看着郝桂香的背影,心中怅然。

她啊!总是这样,每次只有到了分别的时候,才看得出一个当妈的样子,何必呢?

他拿起刚才郝桂香放在凳子上的湿外套穿起来,拽起箱子,走进毛毛的细雨。

一路风雨兼程,这条路他早就一个人走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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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凡从进门开始,脑袋就昏昏沉沉,栽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依旧黑漆漆的,分不清是天刚暗,还是没天亮。

嗡嗡————

手机震动,他摸到枕头边,眯着一只眼睛看着屏幕,孟鑫发来的一句:“在吗?”

陈凡实在不想费脑子说话,关了屏幕,准备扔到脑后继续睡。

嗡嗡——

手机又震,真够执着的。陈凡再次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孟鑫问:“你在哪住?”

陈凡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回道:“经六路,春园里。”

“我明天晚上能去你家吗?”

他的眼睛本来就畏光,这会已经开始流泪了,没等看清屏幕上的话,就胡乱回了一个“嗯”字,合上手机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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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陈凡人在店里的柜台边,脑子里却像是注满浆糊。

天知道,当然人和睡神相较量的时候,是多么没有原则和尊严,这么轻易被攻城略地,输得体无完扶。

天早就全黑了,已经快要九点。

陈凡看着手机,依旧逃不开那三个核心问题:来我家?要干嘛?怎么干?

这三个问题无论从哪一个开始琢磨,都足以脑补出一场完整的大戏。这会,全部塞进陈凡的心里,一会儿让他觉得痒痒的,一会儿又进化成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九点半,手机震动,只有短短四个字:“我马上到。”

“?????!!!!!!!!!!”

陈凡打开水龙头,擦上洗手液,搓了三分钟,确定手上没有任何抹布还有炸鸡的味道,这才踱步到柜台边,凑着反光的侧面,整理衣领。

反光柜面里的人肤色还算白净,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像是女孩子。最近瘦了五斤,好处是脸上的轮廓明显了,硬气了。不好的地方是气色更加难看,几天没睡好,眼圈黑的像熊猫一样,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有点丑。

吱呀————

“欢迎光临德克士……”小梅声音很大,生怕陈凡听不见。

陈凡抬头顺着门口望去,来人顶着一头湿哒哒的毛寸,看上去像是刚洗过的样子,随手挎着黑红条纹的耐克篮球包,走了进去。

孟鑫大学生一样的娃娃脸,和照片上没有任何出入,一身运动装,把本就健硕的体格衬的更加爽朗,陈凡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人眼睛弯弯的眯成一条线,嘴角保持着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笑容既柔和又温暖,走到柜台边,跟小梅说:“一杯可乐,一个炸鸡腿,一个夏威夷菠萝鸡腿堡,对了,还要一个草莓圣代。”他的声音实在很好听。“好,先生,从这里扫二维码……”小梅斜眼就看见发愣的陈凡,催促道:“凡哥,配餐!”“哦————”陈凡动作利索,拿汉堡,装可乐,圣代给了满满一大杯,放进餐盘里。小梅十分有眼色的换到另一个收银台。陈凡把配好的餐递给孟鑫,孟鑫明显被逗乐了,说:“打这么满的圣代,不怕别的客人有意见吗?”陈凡挑了下眉毛,冲他使个眼色的说:“去那个角。”他轻轻俯下身体,凑近道,“我一会儿过去。”孟鑫冲他点一下头,端起餐盘向角落走去。送走最后一波小高峰,陈凡拿起抹布去找孟鑫。孟鑫听到脚步声,从手机上收回目光,抬起头,冲陈凡笑了一下,说:“快下班了吧。”“嗯,十点换班。”陈凡顺着沙发坐下去,说:“你多大啊?还在上学吗?”孟鑫一听,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眼角带着一丝温柔的戏谑,说:“没有聊过年龄吗?我怎么记得你23岁?天蝎座?”“肯定没有聊过你的。”如果有,陈凡一定会记得。其实,陈凡独来独往惯了,无论和谁相处,都很少询问对方的私人信息。可是,从今晚看到孟鑫的第一眼起,他身体里某个敏感的神经仿佛被扯了一下,至少可以确定,他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大几了?”陈凡有些等不及,继续问。“呵……”孟鑫笑容中带着一丝羞怯,眼神有着罕见的单纯,说:“不是的?我今年29,马上就30了。”“嗯。”陈凡默默盘算,大了六岁,也很好,至于怎么好?他来不及细想,继续问,“你做什么工作?”孟鑫抬起手,握着右拳头,在胸口的位置轻轻撞了两下,说:“健身教练。”“健身教练?”怪不得身材这么好,陈凡默默感慨。不过……和夜场比起来,健身圈不见得好多少,圈子里的妖艳贱货们,哪个没去混过?啧啧……天下乌鸦肯定一般黑……陈凡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的脑补了多个画面,他手摸着下巴,看着孟鑫说:“你常跟人这么约吗?”“不是,只有你,我很久不上软件了,聊天太费时间。”陈凡细细掂量一下,怀疑地看着孟鑫。孟鑫无奈地摇摇头,点亮屏幕,打开界面放在陈凡面前说:“这下该信了吧。我追了海贼王很多年,要不是你这个路飞的头像太可爱,我肯定不会理你。”这家伙说话真是自我又直接!陈凡心里默默升起一把小火苗开始燃烧,站起来说:“晚上去我那儿?”他语气嚣张,活像逛惯窑|子的大爷。孟鑫拿起手机,低着头继续把玩着,按了几下说:“我跟家里人说过了,今天晚上不回家。”陈凡的心里忍了二十三年的处男烈火把他烧的浑身难受,可是看到孟鑫这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特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手里捧着煮熟了的茶叶蛋,皮都不扒张开嘴就准备吞。他抿了一下口水,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个衣服。”话一说完,扭头就走。“好……我等你……”孟鑫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小。陈凡把手里的抹布扔进池子里,抬起头,目光错过柜台,向角落望去,孟鑫正好看过来,一脸若无其事地冲他乐呵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他摘下袖套,咬咬牙,心里盘算着:大笨熊,看老子今天晚上不吃了你!出了店,两人一起向公交车站走去。一入夜,不管什么车,都卯足了劲,争分夺秒,仿佛一天的劲都愿意使在晚上。陈凡有些走神,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的车喇叭声已经近在咫尺。下一秒,孟鑫抓住他的胳膊,用巨大的拉力带着他一起侧身。车贴着孟鑫驶过,司机从车窗户里探出头吼道:“妈的!走路不长眼,耳朵也是聋的?滚你……”陈凡一眼就看到脚下的人行横道,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试图挣脱开孟鑫,孟鑫半抱着他,低声说:“算了吧……”陈凡一动,就意识到两人的距离,瞬间有些发窘。孟鑫松开陈凡,说:“人没事就好,晚上车都开的快,别再走神了。”话一说完,陈凡头埋得更低了。凉风徐徐,刚刚发过芽的柳树顶着一头乱枝,“眉飞色舞”的在路边瞎扭。两人无言,各自踩着脚下的影子慢吞吞地走,孟鑫快走两步,故意绕到路的外侧想要护着他。陈凡抬起头看了孟鑫一眼,公交车恰巧驶来。车大灯越来越亮,光线逐渐拉近,打在孟鑫的侧脸,那人恬淡又温和的表情,一下就撞进了陈凡的心里。陈凡说:“车来了。”然后主动拉起孟鑫的手,一起大步跑着,跟着公交车进了站。车上空空荡荡,两人并排坐在最后。孟鑫把玩着手机,陈凡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更不敢主动搭话,只能扭头撇向窗外。“你常上夜班吗?”孟鑫问。“不一定,八个小时一班,看自己的时间。”孟鑫抿着嘴,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抬手,捏了一下陈凡的肩膀,说:“太瘦了,得给你好好调一调。”陈凡挽起袖子,亮出的雄壮小臂,说:“不瘦,都是肌肉。”孟鑫被他逞强的样子逗乐了,笑着问:“只有胳膊吗?陈凡不好意思地放下袖子,说:“店里男生少,得搬货。”他说完又举起自己的大臂,说,“这里也很壮!”孟鑫裂着嘴,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无奈地笑道:“小鬼。”两人的距离很近,孟鑫半转着身体对着陈凡,陈凡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酒窝,虽然只有左边的一个,可是深深的嵌着,让本来就顶着一张娃娃脸的孟鑫,更加招人喜欢。孟鑫:“嗯?”陈凡不知不觉晃了神,思路回来立即收了表情,避开两人对视的目光,说:“我不小了。”他一扭头,就看到院门口熟悉的灯牌,说:“到了,下车。”两人下了车,向院子走去。陈凡家的楼临着马路,细细的一条道,第三个单元就是。楼道里没有灯,陈凡要掏手机,孟鑫主动打开手机的光走在前面,帮陈凡照着。上楼,找钥匙,开门。原本平时做惯了的事,这会每多一个步骤,陈凡都觉得心多跳一个拍子。他拧了两下,旧式的防盗门才打开。陈凡进屋开灯,递给孟鑫一双拖鞋,说:“一个人住,有些乱,你随便些。”话是这么说,可是陈凡速来洁癖,房子虽然旧,但一尘不染,连地都是趴在上面一块砖一块砖擦出来的。孟鑫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从自己包里掏出短袖短裤,说:“来之前我都洗过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吧……”睡————觉————吧————陈凡大脑“嗡”的一声,耳边一直回荡着孟鑫的话,要这么直接吗?他看着孟鑫从自己的身边擦身而过,直接进了卧室,眨巴两下眼睛,眼珠子立刻放起光来,紧跟着一起进了屋打开柜子,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我拿件衣服。”然后厚颜无耻地用余光偷看。孟鑫没有要避忌,拽着帽衫一窝肩膀,直接套着头脱了下来。漂亮的肌肉线条沿着锁骨头,划过肩线,顺着大臂、胸前,一路向下。陈凡抓着柜门的手紧了一下,他胡乱拽了两件衣服,一脸淡定地走过来说:“练得不错!”他这语气仿佛自己也是一个健友,两人不过是偶遇然后探讨健身成果,自然极了!天蝎座的腹黑永远演得漫不经心,装b一流,戏路宽阔。孟鑫到是没觉得不妥,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上腹,用力吸了两下,说:“最近高热量的东西吃太多了,体脂升了好几个数,你看,腹肌都下去了。”“??????”他——让——我——看————陈凡心里只剩这句话。不等孟鑫说完,陈凡就直勾勾地看起来,耳朵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幸好房间只亮着一盏落地灯,要不然就他现在这副意乱情迷吞口水的样子,非得把人吓跑不可。“你摸一下,有脂肪层了……”我……摸……一……下?陈凡刻意收着笑容,把裂到耳朵边的嘴生生拽了回来,僵硬地抬起手,放了上去。指间碰触,像是被电打了一样兴奋。“嘶……”孟鑫捂着肚子缩了一下。陈凡立即收回手,说:“不好意思,我的手太凉了。孟鑫抓起陈凡的手腕,抬起右手掌心相对,帮他捂了一下,说:“身体太虚了,我得给你定个计划,好好训练一下。”他话说得肯定,似乎并不是在征求陈凡的意见,而是已经定好了方案,随时可以执行。这个人……脾气很温柔……笑容很温和……唯独“对人好”这一点来得很霸道,可是,这种霸道的强迫感,让陈凡一直冷惯了的心在今夜格外温暖。

孟鑫套上T恤,手比划在腰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陈凡一眼。

陈凡耳朵已经烧得火辣辣的,抱着衣服快步走出房间,说:“我去洗澡。”

孟鑫抿着嘴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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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氤氲,陈凡细细地打了两遍沐浴液,对着镜子看着面前的自己,自言自语道:“年轻帅气,没问题的。”他拿出柜子里的古龙水,打开盖子放在面前闻了一下,马上不舒服的吸了下鼻子,赶紧盖起来放回原处。

他套好衣服,关了灯,向卧室走去。

微弱的光从门口打出来,亮在夜里。

陈凡进门的时候,孟鑫已经躺在床上靠里的位置。

双人被是陈凡特意准备好的,很大,已经展开,被罩是昨天刚刚洗过,还晒了太阳。

孟鑫盖着自己的那一部分,看到陈凡进门,问道:“不吹头发吗?”

“啊???”

“头发不吹干,会生病的。”孟鑫一边下床,一边问,“你的吹风机放在哪里?”

“床头……床头柜的抽屉里……”

孟鑫拉开抽屉,拿出吹风机,插好插座放在桌子上,说:“快吹干吧。”

陈凡眨眨眼睛,走到床边坐下来,举起吹风机,对着一头碎发摆弄起来。

他心里琢磨着……这个人怎么好像……

“太慢了……”孟鑫从陈凡手里拿过吹风机,跪在陈凡身后,帮他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在陈凡的耳边一直嗡嗡作响,彻底打乱了他的思考,却也让他逐渐清醒起来。

“你今天……为什么要跟我回家?”

等了好一阵,陈凡都没有听到孟鑫回答。

孟鑫关掉吹风机,用电线缠起来,放进抽屉里,重新躺回床上,大大的打了一个哈切。说:“你明天还上班吧,早点睡……”

早————点————睡————什么鬼?

陈凡犹豫一下,还是上床盖好被子躺了下来,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住?”这句措辞经过轻微的调整,问得小心翼翼。

“我明天得去趟青岛做培训,家离火车站太远了,你这里比较近,也好坐车,不介意我借宿吧?”

“借宿?”

“不会让你吃亏的……”孟鑫侧过身对着陈凡,拿出手机点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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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

陈凡感到手机震动,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一点亮屏幕就看到孟鑫发来的文件。

孟鑫略带得意的解释道:“趁你洗澡时候定的,十天增肌计划。等我学习回来,就带你一起练。”

“增肌计划?”陈凡心里默默地嚎了一声:我靠!

凑着手机的弱光,孟鑫表情实在是认真:“健身房离德克士不远,走着就能去,进门跟前台报我的名字就行。”他看陈凡一脸迟疑,继续道,“不用担心,男生只要控制饮食,方法正确,增肌很快的。”

“……………………你刚刚说要去青岛培训?”

“是啊!”孟鑫关掉手机,翻身直对着天花板,说:“教练特训。这个体系的课特别带劲,总部在荷兰。”孟鑫的声音落下,很正经,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

“哦…………“

微弱的月光从窗帘的细缝钻出来,洒在地上和床上。

陈凡侧着头,努力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孟鑫侧脸的轮廓,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陈凡草草翻了下孟鑫给他发的文件,整整三页,从日常饮食到锻炼计划,就刚才短短的十几分钟,这个人就写完了。

不过此刻,他还来不及感慨,失望的感觉就席卷而来,逐渐淹没了陈凡收拾了一天的屋子和加班带来的疲惫。

之前为了空出明天的休息时间,陈凡硬生生连转十六个小时。

现在后遗症已经逐渐明显,但因为太破坏脑力,搞得陈凡的头一阵一阵地发疼。

他伸出手穿过被子,拉住了孟鑫。

孟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下一秒,把陈凡的手反握在掌心里,说:“你还小,身体最重要,要好好保护自己。”

陈凡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些,闷闷地说:“我可以叫你哥吗?”

孟鑫松开他,伸出胳膊帮他掖好被子,说:“我本来就比你大,不叫哥叫什么?”

陈凡错过月光,直勾勾地看着孟鑫的眼睛,虽然他知道,彼此什么都看不到,可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说:“你明天几点的车?”

“九点二十。”

“我送你吧……”

“不……”

孟鑫刚要拒绝,就被陈凡固执地打断:“就这么定了,早点睡。”他话一说完,就背过身去。

孟鑫轻轻地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哥……”空气中忽然传来陈凡微弱的声音,“我们会常见面吧?”

半晌后,陈凡才听到身后的人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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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鸣,鸟叫。

哐——哐——哐——哐——

陈凡被窗外施工的声音活生生震醒,这两天实在是太累了,一夜无梦到了天明。

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枕头边,摸出手机半眯着眼睛一看:十点半。

十点半!!!

陈凡瞬间就醒了,立马睁大眼睛看了看身边,身旁早就空无一人。

陈凡坐起来怔了一下,举起双手搓了把脸,又挠了挠头。

他睡觉算轻的,有些响动就能醒,难道是因为昨天太累了?睡这么死!

这人是属妖精的吧?走路起床都没有声音。

陈凡由着自己的脑子瞎转,不知不觉就转到了那人的腹肌上,不行,下次再有这

种机会,一定要大方点!主动点!用力点!

怨自己怂……本来……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圆眼睛眨了眨,匆忙侧身打开床头柜,安全T和KY整整齐齐摆放在吹风机的旁边。

所以昨天晚上……

陈凡努力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吹风机是孟鑫拿的,也是他放的……

陈凡更加使劲地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的嘴角现在不受控制的直抽……

喊什么“哥”……真特么“彪”……还要常见面……

妈蛋的!要是真干点什么,也算是占便宜了,现在孟鑫一定觉得我看上他了,饥不择食还装清纯,所以连走都不敢出声!!!!!

陈凡……你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从狂喜到沮丧不过五分钟,他直直地瘫在床上躺尸,活脱脱一副被人蹂|躏|过后生无可恋的表情……

喜欢他吗?

喜欢啊!

喜欢就喜欢呗!

我就喜欢了,怎么着吧……

他拿出手机,翻开孟鑫给他发的增肌计划,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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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陈凡都觉得浑身上没劲,干什么都无精打采。

直到第三天,孟鑫给他发来两张照片,一张是很多教练的合影,照片里的他穿着红色紧身上衣,胸肌格外明显,搂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马尾辫女人,竖着大拇指。

另一个张照片,孟鑫一脸轻松的笑容,对着镜头伸展胳膊,胳膊后面是茫茫的江水和广袤的天空。

这样的精神状态陈凡从来没有过,照片里的人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无忧无虑,让人心生羡慕。

反复看了好半天,陈凡才回道:“人很多啊!”

孟鑫回得是语音:“是啊!下一节课马上开,我先去了!”

伴着孟鑫的声音,背景里响起劲爆的前奏,很嘈杂,还有混响。

陈凡将这条语音一连听了三遍,才把手机放在柜台上。

“凡哥!配餐!两个圣代,草莓的!”

“好……”

他刚准备走,手机又震了两声。

一打开,就看到孟鑫给他发来的信息:“回去带你上课。”

一句话就让陈凡的心情瞬间好起来,笑容下意识地爬上嘴角,他回了个“好”字,又多看了几秒屏幕,才把手机装进了裤子的口袋。

那个世界或许很遥远,但是,想要努力试试看。

.

时间因为某些期待,瞬间就变得漫长起来。

孟鑫会联系陈凡,可所有的聊天都仅限于睡前。

陈凡也尝试过其他时间发给孟鑫,但总得不到及时的回复。试了几次,他就很配合地把所有的话都放在晚上。

那人聊天的时候字里行间带着关心,又十分礼貌。

陈凡想,至少,他不讨厌我。

晚上十点,陈凡刚刚收拾完,店里的窗户边,就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响过一声雷。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孟鑫的信息一直没有到,他也就忍着没有发,换好衣服,拿上伞,对小梅说:“晚上要下雨,应该没什么人,大灯可以早点关。”

小梅:“放心,凡哥,你带伞了吗?”

“带着呢,我家下车就到,走不了多远。”

“好,注意安全……”

“走了。”他穿上外套,拿了伞向店外走去。

一开门,一道冷气就扑面而来,直往领子里钻,陈凡赶紧拉上外套。

轰隆————

又一道雷打过,他缩了下脖子,刚要往台阶下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陈凡……”

他僵在原地没有动,半晌后,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往下走。

身后的人快走几步,拦在陈凡面前,说:“你还要闹多久,跟我回家!”

酒气扑鼻,这个味道陈凡一生都忘不了,他看着陈富国的眼睛,笃定地说:“我有地方住。”

“哪?”

陈凡欲言又止,道:“你照顾好自己,别管我。”他话一说完,就绕开陈富国要下台阶。

“你……你个不孝子……”陈富国追上陈凡,抬手对着脑门就打。

陈凡伸手,一把抓住陈富国的手腕,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陈富国用力甩开陈凡,脸涨得通红说:“你……是姓陈的,住在别人家,像什么样子,家里没有地方让你睡吗?”

陈凡咬着牙,大声道:“那不是‘别人’,那是我舅舅,还有我妈!”

“你妈……你妈早就跟了‘别人’……不要你了!你还惦记着她……”、

陈凡的眼睛渐渐泛红,莹莹的泪光在眼珠里转动,咬牙切齿地说:“你呢?你不一样娶‘别人’!不对,我少说了一条,不是我妈不要我,是她不愿意要你,你知道吗?离开这个家,对我对她都是解脱!”

啪————

一声脆响戛然而止,陈凡侧着脸,拼命忍着,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哗哗哗哗哗————

漫天的大雨瞬间拧成一层层的水帘,倾盆而下,弥散在空气里,仿若大地瞬间升腾起一股雾气,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陈富国的手心火辣辣的,嘴角还在微微抽动,好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一个不成形的句子:“小……小凡……不……不是你……不是……”

“爸!”陈凡咬着牙打断,避过陈富国的视线,用力抿着嘴角,沉声说:“把我养大,是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可是,那个家,我不会再回去了。”

陈凡低着头拉起陈富国,把伞塞进他的手里。父亲指头尖的细纹很深,轻轻碰触,涩涩的,疼疼的。

陈凡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从胳膊中间掉在台阶上,四散开来。

“我走了。”他最后留下三个字,转身下了楼梯,跑进雨里。

“小凡…………小…………”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雨水扑面砸来,依旧抵挡不住陈凡的步伐。他疯狂地在雨里奔跑,觉得脸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从未如此清楚的感受过,原来眼泪真的是有温度的。

陈凡步子很大,脚踩过的地方,雨水散开,溅在腿上。

视线模糊,只剩儿时的一幕幕从眼前飞逝,家里无休止的争吵、谩骂,连日连夜的殴打声和哭喊声。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即使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人和人一旦有了冲突,嘴脸居然可以这么难看。曾经,他不止一次庆幸,幸好有人提早放弃,选择离开!

母亲走了以后,他一直觉得陈富国守着老房子,是在默默地守着什么,后悔、怀念,亦或是那些少的可怜的幸福时光,陈凡这样想着,也就愿意一直陪着。

直到那天晚上,他才发现,原来一直留在原地的只有自己,陈富国放不下的是面子,母亲无法释怀的只是对自己的愧疚。

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往前走,只有他期待着微不足惜的爱,恰好,面子和愧疚都不是!

你们爱过我吗?你们真得爱过我吗?

陈凡终于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雨里。

马路上的车呼啸而过,溅起水花迎头而下,打在脸上、身上,生疼。

“陈凡……”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秒,有人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不行……太狼狈了……这样实在太狼狈了……不能被他看到……

陈凡用力的挣扎,试图推开这个人。

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陈凡使上了全身的劲就是推不开。

“难过就哭吧……”

可以这样哭吗?

陈凡再也忍不住,在孟鑫的怀里泣不成声。

他原以为自己的哭声很难听,可是和漫天的大雨揉在一起,似乎并不明显,几天前刚刚幻想过,要选个“良辰吉日”和孟鑫抱抱亲亲,结果一切来的这么突然又意外。

孟鑫的身体硬邦邦的,像一个树桩,直直地杵在雨里。

偶有一两个淋雨的倒霉蛋从身边经过,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

孟鑫低着头,拉了一下棒球帽的帽檐,说:“再淋下去,我们都得生病了。

陈凡抽了一下鼻子,抬起头,呆呆地说了一句:“你……你回来了……”

孟鑫一听就笑了,说:“你不都看到了吗?”他用袖子擦擦陈凡的脸,说,“哭多了,头会疼,不过发泄一下是好事。

他把手探到身后,抽出插在背包旁边的雨伞,撑开塞进陈凡的手里,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拦车。

“你…………”

不等陈凡说话,孟鑫一转身又冲进雨里。

过往的出租车一辆一辆,空着的少之又少。

陈凡看着孟鑫在雨里奔忙的背影,视线顺着雨伞,望向黑暗的天空。

是他吧……我爱的人……他问自己……

出租车终于停了下来,孟鑫喊他。

陈凡撑着伞走到车边,孟鑫打开车门,说:“你等一下。”他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外套,裤子,铺在后座上,说,“坐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湿了座位。

出租车师傅笑笑道:“没关系的,大雨总要遇,直接坐就行。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孟鑫看着陈凡上了车,依旧又掏出一套衣服,铺在旁边,弯腰上车和陈凡坐在后排,说:“春园里,经七小纬六路的公交站,靠北停。

“好。

汽车发动,雨依然下得很大,车开得慢,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车窗上,形成了三道帘子。

司机关心道:“这雨说下就下,你们俩不是带着伞吗,还淋成这样?

陈凡听到问话,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孟鑫。

孟鑫抿了一下嘴,说:“伞……伞是刚买的……”

真是蹩脚又拗口,想不到孟鑫跟陌生人的一句瞎话能编得这么费劲,实在是个老实人!

陈凡嘴角一弯,露出些许无奈,说:“本来想试试看能不能跑到车站,谁知道越下越大,公交也没等上,伞也白买了。”他说完,看了一眼孟鑫,眼神中带着同情。

司机师傅吆喝道:“淋就淋了,春雨贵如油……”

孟鑫不好意思地埋下头,低声问:“你冷吗?

陈凡回道:“冷,你呢?”他说完,忍不住细细观察起孟鑫。

孟鑫犹豫一下,悄悄挪一下身体坐近许多,然后把陈凡的手握在掌心。

车里很暗,又潮。可是,孟鑫手里的温度却很高,让陈凡的心一起跟着暖暖的。

陈凡低声问:“你怎么会来?

“差点忘了……”孟鑫松开手,拽过登山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陈凡说:“送给你的。

陈凡迟疑一下接过来,把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个扎着红绸的草帽,瞬间就愣住了。

孟鑫说:“路飞同款,是正版的,看到就买了。”他说完拿着帽子撑圆了,帮陈凡戴在头上,满意地说,“真帅……”

陈凡把脸埋在帽子的投影里,没有说话。

空气瞬间凝固,除了雨声,都很安静。

半晌,孟鑫犹豫一下,开口说:“我……我遇到叔了,跟他说不用担心,我会陪你的,所以……你……你可以放心……”

陈凡的肩膀隐隐地抖了一下,若有似无。

孟鑫收起表情,把他的帽子使劲向下一拉,说:“不是天生的王者,但骨子里流动着不让低头的血液。

陈凡依旧不说话,低着头。孟鑫抬起胳膊,环上他的肩膀。

窗外雨声呱噪,陈凡的肩膀一直微微耸动。

良久,孟鑫的声音低沉婉转,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来,落在陈凡的耳朵里:“将过去和羁绊全部丢弃,不要吝惜这些泪水。

陈凡感受着脸上真实的温度,把头埋得更低了。

下了出租车,孟鑫很自然地跟陈凡一起上楼。两人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轮流地洗澡换衣服。

孟鑫进了厨房,抓了一把绿豆,拌着一把花生豆一起入水,又从冰箱找了些剩大米备用,然后进了卫生间把湿衣服分类,塞进洗衣机里。

陈凡吹干头发,走进厨房,看看灶台上的火,说:“很熟练。

孟鑫说:“都会一点,做得不好。

陈凡靠着厨房的门框问:“平时自己做饭吗?

孟鑫把剩大米放进锅里,半开着把盖子搭上去,说:“做啊,平时上班自己带饭吃,走得太早只能自己做。

“健身房开门早?”陈凡试探道。

孟鑫嘴角挂着笑意,回头看着陈凡说:“教练只是兼职,我有正式工作的。

陈凡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孟鑫拿起勺子在锅里搅了两下,说:“走吧,没有那么快好。”说完两人一起,进了客厅,一人一边坐在沙发上。

房子是老式的,一室一厅,房顶很低,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种潮湿、腐坏的味道。幸好陈凡对于房间内的卫生有一点小洁癖,平时只要有时间,从窗台的缝隙到地板上的瓷砖,总要自己认真擦过每一寸才能安心。

所以,房子虽然老,却处处弥漫着一种独属于陈凡的温馨。

折腾了一晚上,时间已近午夜,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似乎显得安静了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产生一种无来由的压力,落在陈凡的心上。

“我……”陈凡犹豫一下先开了口。

对于孟鑫,他心里始终有些愧疚,耽误了别人一晚上,于情于理,都应该说明些什么。

可是他只开了一个头,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是从前些时候和父亲的争吵,还是自己的家里从小的破事,今天明明已经够狼狈,难道还要继续吗?

孟鑫似乎并不在意,拿出手机回了条信息,说:“我跟家里人说了,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哦……好……”

孟鑫把手机放下说:“粥再熬一会就好,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先上床,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嗯…………”

陈凡嘴上答应着,可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客厅朝阳,只点着一盏小灯,发着暗黄的光。夜晚很静,四目相对,陈凡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面前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却登堂入室呆在一个空间里,好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一直以来,陈凡不“做”,不是他不愿意,没机会,摸着良心说,他只是单纯的怕疼。他入圈早,圈子里的某些规则,很多故事,他了若指掌。

他完全懂,“应该”做什么?某种程度来讲,这也算是一种礼貌。

所以,如果真的“做”了,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他安慰自己一番后,犹豫一下,终于开口道:“孟鑫,我……”

“?

陈凡站起来,挨着孟鑫坐下,试探地把身体向前。

孟鑫直直地看着,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陈凡缓缓凑近,手顺势划上孟鑫的肩膀,然后抚住他的脸。

孟鑫十指合拢,紧紧扣着沙发把手,指尖用力。

陈凡一动不动,注视着孟鑫的眼睛,眼中满是笃定。

就在快要贴上的时候,孟鑫的头后退了一下,陈凡停下动作,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再动。

陈凡的右手划到孟鑫的脑后,左手顺着肩线,蹭到胸前。眼中似有一束光芒划过,瞬间凝聚。他咬了咬牙,用力按住孟鑫的头把嘴唇贴上去。

唇边触碰,孟鑫的指间越过旧沙发烂掉的皮,碰到了内层的海绵。他的头再要往后,感受到的只有陈凡手中巨大的推力。

他犹豫一下,还是没有推开陈凡,只是避过目光,把头转向一边,

陈凡像是被人瞬间卸掉扯线的木偶,松开手停下来,愣在原地。

胳膊连动着肌肉,两个人挨得极近,都在隐隐发抖。两人的胸腔一起一浮,彼此听得到对方细微的喘息声。

孟鑫躲开陈凡的视线,往旁边挪了下,站起来说:“粥……粥好了……我去盛……”

没有等陈凡应声,他就出了门。

陈凡看着孟鑫的背影,眼神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他抬起双脚,上了沙发,蜷着腿靠在客厅的角落里。

太累了,赌上自尊的感觉真得太累了……

深夜的静带着一种孤独的空旷,透过窗户,依稀听得到马路上车辆穿梭的声音。

两人依旧各自一边,躺在床上。

陈凡平视着房顶,毫无睡意,脑中一遍又一遍回忆着两人接触过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聊过的天,换过的照片。

孟鑫说过,除了健身之外,他喜欢吃德克士,看动漫,打游戏,爱甜品,还有爬山和游泳,每一件事他都记得。两人加过微信,于是,陈凡平时又多了一项“常做的事”,就是去他朋友圈浏览,从现在的一直往前翻到两三年前,孟鑫爱分享,有上千条,陈凡看得津津有味。

他侧过头,看着黑暗中那人模糊的侧脸,明明近在咫尺,为什么那么遥远?

“陈凡……”听到孟鑫的声音,他的身体抖了一下。

“还不睡?

陈凡所幸侧过身,正对着孟鑫,说:“试过了,睡不着。

“在想什么?家里的事吗?

陈凡犹豫一下,没有回答。

孟鑫考虑片刻,问道:“你和你爸吵架了?

陈凡翻个身,继续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说:“我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出轨,被我妈发现了,两人死撑,想等着我成年再离婚。可是总是吵架,后来我爸就喝酒打牌不回家,输了很多钱。终于有一天我妈忍无可忍,回了姥姥家,然后再也没回来,她走得时候我才十四岁。”他说话时候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讲别人的事。

孟鑫问:“所以,你从很小的时候,就要学着照顾自己?

“我大学就开始打工,各种兼职,后来进了德克士,一毕业就升了副理。”他扭头看着孟鑫,略带得意地说:“我做饭特别好吃,最拿手的是红烧排骨和咖喱鸡块,有空可以做给你吃。

孟鑫转个身,侧躺着,正对着陈凡,说:“我爸妈也离婚了,那会我也小,妈妈一直带着我。”陈凡稍稍诧异,这才想到朋友圈里很多照片,都是孟鑫和母亲的合影。

“我觉得这没什么,早早发现合不来,各自追求想要的生活,其实挺好的。我妈是剧场的演员,我爸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但是家族很大,又传统,不喜欢我妈的工作,合不来很正常。

“那……你呢?”陈凡犹豫一下,问出口。

孟鑫说:“我就是我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凡虽然看不清孟鑫的表情,但是他依旧感受得到孟鑫话语间的力量。

半晌,他觉察到孟鑫似乎把脸侧向别处,语气平淡地说:“这个世界那么美,能做的事那么多,有时间还是要多爱自己一些。

“我…………”

孟鑫侧过头,看着陈凡说:“你还小,路才刚刚开始。

“孟鑫,我……”陈凡想斩钉截铁充满勇气地告诉孟鑫:孟鑫,我喜欢你。可是话到了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孟鑫说:“你要做的选择还有很多,多给自己一些时间。”他把手伸过来,拉住陈凡,说:“安心睡吧。

“嗯……………”

“休息几天,我带你去健身房,你先尝试一下运动的感觉,很舒服的。

“嗯,孟鑫…………”

“叫哥…………”

“哥…………”

“怎么了?

“没事,我睡了。”陈凡像是突然下定某种决心,把手缩了回来,转身背对着孟鑫,侧躺着。

“准备一双舒服一点的鞋子……”过了好一阵,孟鑫继续说。

“嗯……”

“衣服我有,你可以穿我的……”

“嗯……”

“……………………陈凡?

“我在……”

“晚安……”

“…………哥……晚安……”道过晚安,陈凡终于闭上眼睛。

.

一醒来,陈凡就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翻个身,连房顶都在转圈。

身边依旧是空荡荡的,他摸了摸,连余温都没有,心里由衷感慨:这人还真是属妖精的。他摸出手机告了假,重新安排排了班,然后控制着起身的幅度,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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