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王朝盛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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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3年6月9日，日本皇太子德仁殿下与皇妃小和田雅子身着传统服装举行盛大婚礼。

历史上的大多数国家都是王朝统治，有些王朝则一直延续至今，例如英国王室。而这些现存王室中，只有一个自国家成立至今未有变化的，那就是日本万世一系的菊花王朝。历代所有日本天皇都来自菊花王朝，日本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像中国那样的王朝更替，自公元前660年的第一代天皇神武天皇开始，日本皇室至今已有2600多年历史，是世上唯一上古延续至今的皇室。

菊花王朝盛衰记

撰文/吴鸿

1945年8月15日正午12时，日本广播中传来了播音员和田信贤的声音：“从现在起有重要广播，请全体听众起立。”立刻，日本全国上下停止了一切活动，人们放下手边的活计，肃立在收音机旁。随后沉郁的日本国歌《君之代》响起，歌声停止后，便传来了天皇特有的抑扬顿挫的声音：“致忠良臣民：朕深鉴于世界大势及帝国之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时局，兹告尔等臣民，朕已饬令帝国政府通告美、英、中、苏四国，愿接受其联合公告……”这就是日本在二战即将结束之时，由裕仁天皇向全体国民发出的《终战诏书》。对于世界来说，它宣告了日本的战败，而对于日本人来说，则是天皇从神坛走向人间的第一声。

然而，这珍贵的“第一声”恰似哀鸣，昭示着一个被神的光晕笼罩千年的至高无上的权威的衰亡。当然，这是一股不可抵挡的世界潮流，20世纪以来，专制君主国家纷纷倒台，君主连同皇室成员重者全家被灭杀，轻者被流放成贫民，而幸存下来的君主则大多失去权力，蜕变成国家传统的象征，或仅仅是一种礼仪的代表。幸存的皇室成员则纷纷走出宫闱，站在街头巷尾，亮相于媒体的闪光灯下，展现他们特有的典雅微笑，任凭人们观瞻。

日本皇室在这股潮流中的变化，可能比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室都更富有戏剧性，也更为跌宕起伏，前所未有的喜悦与前所未有的痛苦瞬间碰撞，一度促使日本皇室接近崩溃的边缘。或许是1600年的沉浮变化已经使日本皇室历练出承受风霜的脾性，他们最终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皇权沉沦

如果不仔细研究日本的历史，你大概以为日本皇室能够延续1600年而没有中断的原因，是因为它拥有至高无上足以傲视群雄的巨大权威。但实际却恰恰相反，日本天皇比亚洲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都更早尝到不如意的滋味，而这滋味延续了将近700年之久。

在古代的日本，皇权的鼎盛期大约从奈良时代的第36代孝德天皇推行大化革新（646年）到平安朝时代中期（9世纪末）为止，前后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在此之前，日本天皇被认为是日本创世神的子孙，拥有神的血统，并拥有神器，而天皇的功绩大多是降服或消灭了一系列的地方势力而建立神功。经过多年的征战，第36代孝德天皇推行大化革新，日本古代中央集权制的天皇统治最终得以形成。从此之后的一百多年，稳定的政治环境为古代日本皇室营造了一段最为安稳而闲逸的时光。遣唐使带来的中国文化熏陶着皇室成员，使他们从文字、诗歌、音乐、服饰、饮食各个方面接受汉风的洗礼，并最终在“和魂汉才”的理念下发展出自己的文化。平安初期的嵯峨天皇就是一位多产的汉诗诗人，他支持编纂了三本汉诗文集，还具有很高的书法造诣，被称为“天下三笔”之一。

但是好景不长，平安时代中期以后，地方上众多拥有自己领地的庄园主兴起，中央政权逐渐旁落。这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藤原家族。藤原家族是大化革新中的重臣中臣镰足的后代，因为有功，被孝德天皇赐予藤原姓氏，得到历代天皇信任，也因此拥有大量的土地和财富。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独特的优势，使他们更有可能成为与皇室联姻的对象，从而暗中加强了自己的权力。《日本天皇的阴谋》一书中曾写道：“1300年来，在宫中莲步轻移的皇后和嫔妃中，有四分之三以上属于藤原家族。……在724年到1900年裕仁出生之间的76代天皇中，有54个是她们生育的。在一般有20多个贵妇人同时受宠，而每10年都有十分之一的大臣被诛杀的朝廷中，藤原家族中这些健康、妩媚、性感、聪颖、真诚献身的贵妇人真可谓是巾帼英雄。”

■ 日本皇居被誉为“东京绿洲”，位于东京中心地带的都千代区，占地250亩，是天皇及其家眷的起居之地，由德川幕府的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于天正十八年（公元1590年）修筑。皇居内部拥有正殿“松之阁”、长和殿、常御殿以及花阴亭、观瀑亭、霜锦亭、茶室、皇灵殿、宝殿、神殿、旧御府图书馆等建筑。

这股强大的外戚暗流终于在887年宇多天皇即位时，从幕后走到了台前。慑于藤原家族的权势，21岁的宇多天皇发诏书宣布：“万机巨细，百官总己，皆关白于太政大臣，然后奏下，一如旧事。”也即藤原家族将成为天皇的辅政，在天皇年幼时辅政称作“摄政”，在天皇年长后辅政称作“关白”。这一政体在日本历史上称为“关白政治”，好比中国政治中的垂帘听政。

“关白政治”延续了200多年，在强大的外戚权力之下，皇室衰微、宫廷混乱，天皇要么是年幼无知无以承担大业，要么有心无力只好纵情于女色或堕入空门。直到1086年，白河天皇将皇位让给年仅8岁的崛河天皇，自己成为上皇，以天皇监护人的身份掌握朝政大权，才结束“关白政治”一支独大的局面。这样一来，各自把持一方权力的上皇和藤原家族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分别培养起强有力的武装力量。然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武士阶层从中悄然做大，形成恒武天皇后代平氏与清和天皇的后代源氏为首领的两大武士集团。两大集团你争我夺，最终源氏取得胜利。

但是，消灭了平氏的源氏并没有接管京都政府，也没有摧毁天皇朝廷，而是在形势险要的镰仓开设幕府，建立了新的政权中心。这样，便出现了日本历史上公武双重的政治格局。天皇保持了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但政治、军事、外交等实权均掌握在幕府手里。失去了政治实权的天皇，经济上的一落千丈可想而知，他们只能依赖幕府的供给，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时时面临窘迫之境。1500年，后土御门天皇去世，皇室无钱安葬，致使天皇尸体腐烂生蛆。最后，皇室只能采取卖官鬻爵的办法，从寺庙和豪商处征集赞助，凡提供资金者，有权使用天皇家的菊桐家纹，这样才在40天后，勉强征集到足够的葬仪费用。最为悲惨的还要属后奈良天皇，他不仅没有钱举行即位仪式，连被狂风吹倒的宫殿也无力修复，无奈，只得将自己写的字拿到京都大街上去叫卖，换得些许银两。

《百代盛衰——日本皇室》一书的作者如此评论道：“纵观古代东亚各国封建社会的历史，像日本天皇这样的皇权只兴盛了一个多世纪，便迅速衰落，在政治上成为傀儡，在经济上拮据窘迫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地方豪强势力的壮大自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但这也与日本长期宣扬旨在神化天皇的神道有关。作为“现人神”的天皇，既负有治理国家的使命，但又不能为具体事务所劳神，否则就是对神的亵渎，因而不适宜过度介入政治。但也正因为天皇作为精神权威，是幕府将军无法替代的，所以又无法彻底废除。这样，无论是天皇还是幕府将军都没有能像中国皇帝一样，将世俗权力与宗教权威集于一身，便出现了公武共存的政治格局。

■ 位于日本皇居外苑的楠木正成塑像，楠木正成是镰仓末期的武将，曾拥护醍醐天皇建立“建武中兴”，被树为武士道精神之典范。

明治天皇：被推上前台的世界英雄

这样的政治格局延续了700年之久，直到19世纪末，美国海军少将培里的一声炮响才将此格局打破。和中国一样，日本在19世纪末面临着西方殖民者以坚船利炮敲开国门的压力。重压之下，幕府被迫实行开国政策，不料却引发日本社会各阶层的一致不满，一股尊王攘夷的倒幕势力趁机酝酿起来。很快，成为众矢之的的幕府就在这股势力之下于1868年被推翻，代表资产阶级和新兴地主阶级的势力拥戴明治天皇，从幕府手中夺回权力，开启明治维新改革。

这次改革从经济拓展到政治，再从意识形态延伸至外交，涉及领域广泛，深刻影响了日本的近代历史。对于日本天皇和皇室来说，更是经历了一次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巨大变迁，最重要的便是阔别已久的权力的回归。1889年，明治天皇颁布了日本历史上第一部宪法《大日本帝国宪法》，宪法中规定天皇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大日本帝国由万世一系之天皇统治之”“天皇神主不可侵犯”“天皇为国家元首，总揽政治权”。随后，又颁布了被称为《皇室典范》的天皇家法，这部典范制定了有关皇族继承、摄政存废以及皇族会议等制度，使皇室在政权机构中拥有相对的独立性，实际上重建了皇室特权。为了使巩固的皇权具有坚实的基础，增加皇室财产便提上了日程。1885年，天皇在宫内省设立御料局，作为大规模接受皇室土地的机关。到1890年代初，天皇拥有的土地以及山林便达到365万町步（1町步＝99.2公亩），范围遍及北海道以及17个县。明治政府还将银行以及邮船公司股份拨给天皇所有。短短时间里，曾经连下葬都捉襟见肘的天皇，一跃成为日本全国最大的地主兼资本家。

■ 明治天皇与皇室成员参加嘉仁皇太子和节子皇妃婚礼的情景。

既然天皇被推到了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那么天皇本人是否能够担当重任？几百年来，由于皇权旁落，无所事事的天皇，已经变得软弱不堪。就连后来被外国媒体视为世界英雄的明治天皇，原本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1864年7月的一天，炮轰宫廷的巨大声响，竟把12岁的明治天皇吓得昏了过去。朝臣们担心，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虚弱的君主必定马上被吓死”。于是，维新派的朝臣们加强了对明治天皇的武士教育。他们把天皇左右侍从的旧公卿和女官人数减少到三分之一，代之以武士负责教天皇学习剑术、马术。在此种训练之下，天皇很快就变得尚武好斗起来，大臣们欣喜地描述道：“（殿下）每逢晴日，即乘御马遨游，两三日内即轮流召见一小队亲兵进行调练，并说一定要亲率大队，自己当大元帅。这多么令人敬畏啊！”

尚武教育的结果，终于演变成对外扩张的野心。1864年4月，刚刚继位的明治天皇就下达诏书，宣布日本要“开拓万里之波涛，布国威于四方”。他发动的第一场战争便是借机出兵朝鲜向中国开战，这就是日后中国人熟知的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明治天皇焦急地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果。战役打响后，他离开了皇宫，暂居离战场较近的广岛驻地，以便随时接受战报。直到中日签订《马关条约》为止，他前后一共在广岛居住了225天，这是他有生以来离开皇宫最久的一次。不久之后，日俄为争夺中国爆发战争，日本再次获胜。这次胜利将明治天皇送上了人生的顶峰，日本人将之视为战无不胜的英雄，国际上也是赞誉声一片，英国《每日快讯》更是极尽阿谀：明治大帝在世界历史上无人可比，他是世界英雄中最伟大的英雄。

■ 明治天皇励精图治，他执政时期推行的明治维新改革，使近代日本走上富国强兵之路。图为明治天皇身穿欧式军装留影，摄于1877年。

裕仁天皇：生于乱世

当明治天皇的盖世武功，激起了日本人甚至是国际上一片赞誉之时，他却为另一件事，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因身患糖尿病，以及长期的紧张和劳累，自己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而他与美子皇后结婚后，始终没有生育，其他与五位嫔妃生下的六子九女十五人，大多在诞生后的两年内便夭折，只剩下一位嘉仁皇太子和四位公主。在1889年颁布的《大日本帝国宪法》中规定，只有“皇男子孙”才可继承皇位。这就意味着，这唯一的嘉仁皇太子要生出男孩，才能使日本皇室后继有人，可嘉仁皇太子却偏偏患有脑疾，不时发作的精神病症状，令明治天皇及朝臣们感到担心。为了使皇室后继有人，明治天皇亲自为嘉仁皇太子遴选皇妃，而选出的节子皇妃也不负众望，为皇室生出四个男孩，而且全部成活。其中，第一个于1901年降生的男孩，便是后来发动侵华战争的裕仁天皇。

■ 裕仁天皇从小被明治天皇放到武士家庭进行养育，从幼儿时期起就被灌输尚武的军国主义思想，图为裕仁1岁时挥舞日本军旗的留影。

从日俄战争紧张的战事中解脱出来的明治天皇对于皇孙裕仁倾注了百般关爱。按照日本皇室教育皇子的惯例，孩子出生后便离开父母，由外祖父来抚养，但明治天皇和宫内大臣商议后决定将裕仁寄养在一个家庭环境极好而且武功显赫的家庭。最后明治天皇选中了旧萨摩藩武士出身、在明治维新初期担任海军中将的川村纯义伯爵。因此，与明治天皇在20岁才开始接受尚武思想的熏陶相比，裕仁还是幼儿的时候已经开始浸淫在尚武的氛围之中：他从小得到的玩具是大炮、军舰、西式帆船模型；他在幼儿园与伙伴一起玩的游戏是“日本海军大海战”；及至裕仁进入专为皇族和贵族子弟设立的学习院学习，明治又派陆军大将乃木希典为学习院院长，对皇孙的教育予以特别优待，大到意志品格小到穿衣走路，无不细细过问，俨然一派军人的作风训练；从学习院毕业之后，为了使裕仁接受更好的帝王教育，日本政府专门为裕仁设立了东宫皇家学问所，其中的伦理课，更是为裕仁灌输了皇室中心主义和军国主义的思想，授课的教师告诫裕仁：“我帝国务必下决心在军备方面单独赶上雅利安民族”，“在战争中，我国如充分准备和使用大炮、飞机、军舰以及其他最新武器，并发扬忠烈义勇的精神……就足可称为天下无敌。”

■ 1938年裕仁天皇参加陆军阅兵仪式。

1926年，短暂即位的大正天皇（嘉仁）去世，裕仁正式登基。在经历了明治天皇的丰功伟业和狂热的神道国教教育之后，日本人对大正天皇的无所作为无疑是感到失望的，以至于日本人认为大正天皇的作用不过是延续了皇族的血脉。裕仁天皇的上台，又重新燃起了人们的希望——将明治天皇的伟业继续下去。于是，国富民强的希望、对天皇的忠诚、对军国主义的狂热信仰，与日本1920年代重重的经济危机和关东大地震所引发的社会危机相互煽动，最终导致日本法西斯主义的出现。这揭开了日本历史上不光彩的一页，日本如同一架疯狂开动的战争机器，铁蹄肆虐之处生灵涂炭，战争罪行震惊世界，而这些罪行的实施大都藉以效忠天皇之名。

因此，日本战败后，国际舆论的主流声音是废除天皇制。刚刚得到权力和财富的天皇转眼间就变成了命悬一线的战争罪犯，不啻于南柯一梦。然而，以战胜国身份接管日本的美国将军麦克阿瑟出于本国利益考虑，最终决定保留天皇制。他事后如此说道：“是我救了天皇的命。当时世界舆论占上风的看法是，天皇是日本侵略战争的最高负责人，应该接受国际审判，并处以绞刑。但是，我认为如果这样做，日本的工人、学生和人民群众就会得势，要求彻底实现人民主权的民主。这时，占领军是无论如何无法压制的。我想，倒不如拯救天皇的生命，让天皇同占领军合作，以利于占领政策的推行。基于上述判断，我极力主张保留天皇，从而拯救了天皇。”

■ 1946年，日本裕仁天皇和良子皇后在一起。两人感情甚笃，至晚年更是如此。

明仁天皇：平民新风

美国人在主张保留天皇的同时，也深知必须改革天皇制，才能使日本法西斯主义不至卷土重来。至此，日本皇室在经历了近代三代天皇的鼎盛之后，又重新回到了明治维新之前的无权状态。而这一次，天皇被剥夺的不只是权力，还有神性。

■ 皇后美智子是日本皇室历史上第一位平民皇后，她为皇室带来了新鲜的家庭风气，如亲自抚养孩子、亲自下厨等。图为1973年，美智子与纪宫公主在一起玩折纸游戏。

1946年裕仁天皇以诏书形式发布《人的宣言》，在历史上第一次向日本国民申明天皇是人不是神。接着日本政府颁布《日本国宪法》以替代《大日本帝国宪法》，宪法中对天皇的地位做了重新定义：“明确规定天皇是日本的象征，是日本国民整体的象征，其地位以主权所属的全体国民的意志为依据。”为了表示与民亲近，1946年2月，裕仁天皇在良子皇后的陪同下，破天荒地进行全国视察。天皇的足迹几乎遍及除冲绳之外的日本各个府县道，历时165天，行程3300公里。一路上，天皇轻车简从，深入田间地头，下深井访渔村。天皇一改从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威严模样，以温和的姿容面对欢迎的人群，频频挥动草帽致意，以至于草帽都被人抓烂了。

■ 二战后，日本皇室在美国人的改造之下，逐渐失去神秘感，变得开放亲民。图为当今的明仁天皇和皇后美智子在乡村别墅放生野鸡，享受惬意的晚年生活。

皇室的财产也被大幅度削减，其中90%左右的财产——主要是大量土地、资源、公司股份完全交给了国家，皇室只留下了皇宫、住宅和别墅用于居住（但所有权仍归国家），以及有价证券、装饰品和现金作为皇家私产。为防止皇室财产再次增长，宪法中还规定：“皇室的一切费用必须列入预算，经国会的决议通过。”削减皇室财产的同时，皇族成员的人数也一并减少：除裕仁天皇的三个亲弟弟及其子女保留皇籍外，其余11家皇族51人均降为平民，并规定皇族女性一旦与外族结婚就自动失去皇族身份。

■ 1990年，身着皇家礼服的明仁天皇和皇后美智子。

至于从前辅弼皇室的机构宫内省改成了宫内厅，由一个具有特权的机构变成了一个专门负责照料天皇和皇室成员的普通职能部门；天皇身边的侍从原本都是退役的海军大将担当，不是来自皇族就是来自贵族，而现在则来源于普通的文职官员。由于侍从需要负责天皇公私的各个方面，工作繁重，但工资并没有特别优惠，因此已经远不是一项吸引人的工作了。

■ 2007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62周年，日本明仁天皇与皇后美智子出席日本政府在东京日本武道馆举行的“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如今，参与象征性的礼仪活动成了天皇的主要职责。

美国人也不会不留意到皇家教育对于天皇的独特影响，于是当裕仁的儿子明仁开始逐渐长成，按照惯例，应该进入专为皇子设立的御问所学习的时候，麦克阿瑟又一次站出来提出了反对意见：御问所是“向皇太子殿下年轻的头颅里灌输超国家主义之类的日本一流的思想”的场所，不能设立。于是，明仁皇太子就像普通学生一样进入一所私立的学习院进行学习，成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个不在皇家御问所接受教育的皇太子。

■ 坐落于日本皇居正门前的二重桥，因护城河水深，旧桥较低，所以在桥上再搭一座桥，称为二重桥。二重桥如今成为日本皇居的标志建筑之一

在这些崭新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明仁天皇，自然开始了不同于裕仁天皇时代的另一种生活。他打破常规，娶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平民皇妃美智子。而进入皇宫的美智子也为皇室带来了平民家庭的教育新风，如破除不准母乳喂养孩子、皇妃不准亲自下厨的规定，从小就让孩子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等等。这一股平民之风，也再次延续到了下一代皇室成员之中，现任皇太子德仁，和他的父亲一样，娶了一位平民外交官皇妃雅子。

■ 2007年，德仁皇太子、皇妃小和田雅子以及6岁的女儿大石爱子在赤阪皇家御用地散步。

经过这些大刀阔斧的改革，今天的日本人，除了少数极端的右翼人士仍然宣扬效忠天皇外，皇室大概只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们乐于见到皇室成员尊贵而优雅的微笑，人们热烈讨论谁可以成为皇妃，为皇妃什么时候生下皇孙而焦急，但是已经很少有人再做出为天皇剖腹的暴烈行径了。正如日本学者小林文男认为：“在日本人的内心世界里，谈不上什么反对不反对天皇制这种高深观念……即使在今后，信仰天皇这样一种心情在日本人当中也不可能消失。”或许，美国历史学家埃德温·赖肖尔说得更为透彻：“现在（天皇）只是民族的象征、稳定的标志，以及连接过去时代的安慰人心的感情纽带。”

■ 按照日本皇室法典规定，皇位应由皇太子的长子继承，但德仁与雅子结婚之后只诞下一个女孩爱子，为此德仁曾考虑让爱女登上皇位，但却遭到日本人民的反对。图为2006年1000人包括86位议员召开“维护皇室传统万人大集会”，维护男系继承皇位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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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载于《文明》杂志2012年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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